第二章 虎斗(第7/10页)

蒋老九不慌不忙地说:“报告黄队长!黄维心要是给了我钱、粮,我还能打他?……”

“狡辩!”黄干猛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不说老实话,老子枪毙你!”

坪子上响起了一片怒吼:“快说实话!”“枪毙,枪毙!”

在群众的威力震慑下,蒋老九装出一副死相来。任你怎样追问,他却像一个哑巴似的呆呆地站着。

月光下,黄干一眼望见苏凤姣正在用挑衅的眼光看着他,好像在讥笑他说:“怎么样?黄干,你输了吧!”他忍受不了这种挑战,就回过头问莫威:“徐翠怎么没来?”

水生在一边悄悄地说:“上区里去了,没回来。”

黄干一听,就狠狠地用枪托捣了一下蒋老九的腿说:“走,到区里去!”然后,瞟了一眼苏凤姣,暗暗地说:“老子一定要与你见个高低!”

黄干交代了莫威几句话,招呼过黎保等几个民兵之后,正要押着蒋老九动身,忽然桂英拉住他的衣角说:“半夜了,还没吃饭哩!”

黄干推开老婆的手说:“你没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还顾得吃饭?”说完,就大踏步地走了。

一路上,他脑子里一直翻腾着:苏凤姣血口喷人是什么意思?是的,我要报仇,报仇!但到哪一天才能彻底算清这笔血债啊!

黄干与黄维心家,的确是有私仇的。

黄维心的父亲黄金海,是前清皇朝的末榜秀才。由于无兄无弟,又是家大业大,他从小就放弃了升官的打算,立志在家守着祖传下来的千亩良田,依靠收租收债,过着安乐淫逸的生活。他的生活道路,给他培养成一种贪财如命、一毛不拔的习性。因此,人们送给他一个绰号叫“铁算盘”。真的,他的算盘一打,穷人的骨头就被榨出油来。另外,他对如何保住他的家业,保持他在乡里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却有精心筹划的如意算盘。他把三个儿子,作了不同的安排。大儿子黄维心,自小爱读诗书,善权变,能用人,他就把他送到大学去读政法。黄维心毕业回来不久,就当上了县里的民政科长。这样一来,他在地方上算站住了脚,没人敢招惹了。但在国民党反动统治时代,官如牛毛,而且又是军人统治着一切,那时的农村,连、营长遍地皆是,就是师、军长之类的大官,在桂北一带,一个县找十个八个也是大有人在。因此,没有枪杆子做后盾,政治地位就很难稳靠,于是,黄金海就让二儿子黄振心去学军事。远在抗日战争的末期,黄振心已当上了上校参谋长,后来又当上了少将师长,现在还在台湾。三儿子黄清心,自小顽皮成性,不进学堂,黄金海就留他在家,守理父业。此外,他还豢养了一批以黄四保为首的烂仔,专门结交地方上的土匪流氓,供他使用。这样一来,他自己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却能坐镇山区,威慑八方,俨然土皇帝一般。

远在五十年前,黄干的祖父就租种了黄维心家的田。黄干的父亲继承下来,也租种了一辈子。他们所以能与黄维心家保持着长时间的租佃关系,在很大成分上,是由于他们都是安分守己、逆来顺受的佃户。他们从不敢违抗东家的命令,为了保持那个破饭碗,他们宁愿自己忍受一切,顾着东家的意思行事。例如,夏天一声雷响,骤然来了倾盆暴雨,黄干的父亲,不用黄金海的鼻子哼一声,就会丢下自己的新谷不收,带着儿子、媳妇,抢先把地主晒着的陈年老谷收回来。等回头去收自己的时候,已是水流成河,谷子被冲得四处流散了。而黄金海并不会为此减少一颗租子。使黄干记忆犹新的是:有一次,儿子望富病得九死一生,请了个医生来看病,开了药方,却没有钱买药,而父亲反把一担红薯和一只三斤多重的大公鸡卖了,买回几斤猪肉,与地主“烧田基[7]”。老头子流着泪对孙子说:“熬着吧!命大撞得天鼓响,穷人的孩子,是不轻易死得的!”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孩子的病不吃药,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要是不与地主“烧田基”,那就一定被退佃。退佃?对一个几十年的老佃农,对这样一个大家庭,会带来什么啊?黄干有时忍不住,就问父亲:“你为什么对狠心的财主那样服服帖帖呢?”父亲往往是不动声色地、呆呆地,又似乎是理所当然地回答着:“这能为什么呢?我们是人家的佃户呀!”

乡下人常说:“水火是不相容的。”矛盾终于像定时炸弹似的,突然在黄干家的平静生活中爆发了。

事情发生在一九四五年。黄干的三弟讨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媳妇。黄清心一见,就像苍蝇见了血似的,整日借故寻机,与新媳妇接近,从中戏弄。父亲为了少惹是非,就把新儿媳留在家里做家务,不让出门。然而,这并不能使黄清心死心,他还经常偷偷摸摸地潜到黄干家里来调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