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报告(第5/7页)

维加教士是个高个儿的墨西哥人,下巴上的一丛大胡子似乎随时会从脸上跳下来,和它见到的第一只野鼠交配。军队里只有牧师才能留这种胡子。他是天主教神父,佩海军中尉军衔,我不知该称呼他“长官”“教士”或是“神父”。

他注意到我很沉默,问道:“你似乎不想说话?”

“大概是吧。”我说。

“只是想随便聊聊。”

“聊什么?我打死的那个孩子吗?是参谋军士让你来找我的?”

他盯着地面,说:“你想聊聊那件事吗?”

我不想。我想直截了当告诉他。但我想替提姆赫德讲出来:“那孩子只有十六岁,神父。我猜。”

“这我不清楚,”他说,“我知道你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我知道,”我说。“这就是这个国家混账的地方。”话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对教士说了脏话。

“什么地方混账了?”他说。

我踢向泥地里的一块石头。“我甚至不觉得那孩子很疯狂,”我说,“按他们的标准,这算不上疯狂。他们也许会把他称为烈士。”

“准下士,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长官?”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我说,不知为何,我有些恼火,“难道你来之前——我不知道——没查我的简历吗?”

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查过了。我甚至知道你的外号:‘呜吱’。还知道是怎么来的。”

我愣了一下。“呜吱”这个外号是哈维取的。那次,麦克的蜥蜴在和乔布拉尼的蝎子的决斗中丧了命,哈维压五十块钱赌我不敢把死蜥蜴的头咬下来。他太天真了。哈维现在还欠着我钱。

“保罗。”我说。

“和圣使徒一样。”

“没错。”

“好的,保罗。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说。提姆赫德还好吗?这是他真正需要问自己的,但他还没意识到。“我一般不愿和别人说这个。”

“嗯,”教士说,“这很正常。”

“是吗?”

“是的,”他说,“你是天主教徒,对吧?”

我的狗牌上是那样写的。不知道提姆赫德信什么教。冷漠的新教徒?这话我没法跟教士讲。“是的,神父,”我说,“天主教徒。”

“你不必告诉我,但可以向上帝倾诉。”

“当然。”我恭敬地说,“好的,神父。”

“我是认真的,”他说,“祈祷对你有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听上去像在开玩笑。

“神父,”我说,“我不太相信祈祷。”

“也许你应该相信。”

“神父,我甚至不太确定是那个孩子的事在困扰我。”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我望向成排的用作宿舍的小拖车。还有什么?我清楚自己的感受,但不确定提姆赫德怎么想。我决定谈论我自己的想法。“每当听到爆炸声,我会想,也许会是我的某个战友。在路上时,每当我看见一堆垃圾、石块或是泥地时,我会想,也许轮到我了。我已经不愿外出了。但现实就是这样。我应该祈祷吗?”

“是的。”他听上去那么的自信。

“麦克莱兰德在防弹衣里面塞了一串念珠。神父,他祈祷得比你还多。”

“好吧。这和你祈不祈祷有关系吗?”

他盯着我。我忍不住笑起来。

“为什么不呢?”我说,“神父,我当然该祈祷。你说得没错。我还能做什么呢?保持食指和中指交叉?还是学加尔萨,搞一只兔爪辟邪?我原本不信这些东西,但我已经快被逼疯了。”

“怎么逼疯了?”

我止住笑。“比如执行护送任务途中,我伸了个懒腰,一分钟后就有炸弹爆炸。不是车队遇袭。是城中某个地方。但我再也不敢伸懒腰了。还有,有一天我像拍宠物狗那样拍了一下.50机枪,结果那天安然无恙。于是我每天都这么做。所以,为什么不祈祷呢?”

“祈祷不是为了这个。”

“什么意思?”

“祈祷不能保护你。”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哦。”我说。

“祈祷关乎你和上帝的联系。”

我低头看地。“哦。”我重复道。

“祈祷保护不了你。它会给你的灵魂以帮助。在你活着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在你死后也是,我想。”我们总是选择不同的路线,避免形成规律。路线由车队指挥说了算。他们虽只是尉官,却大多久经沙场。其中一个虽然平时连普通指令都讲不清,上了路却也毫不含糊。还有一个体态娇小可爱的女中尉,带起兵来冷峻如铁,不让须眉。但无论怎样,面前只有那么几条路,你必须选择一条。

一天夜里,我坐在领头的车上,远远望见两个伊拉克人好像正在路上挖坑。我对加尔萨说:“他们在挖坑。”那两人一见我们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