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八章(第10/12页)
我抓起她的手,拉着她冲向楼梯。楼道很窄,木质踏板经年累月变得凹凸不平。左边是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在楼梯口,萨迪转向我。“把枪给我。”
“不行。”
“你赶不及了。我能。把枪给我。”
我差点给她。我不是觉得我应该拿枪,现在关键的分水岭时刻已经来临,无论谁阻止奥斯瓦尔德都没关系,只要有人阻止他就行。但是我们距离过去那咆哮的机器仅一步之遥,如果我让萨迪在我前面冒这最后一步的危险,被卷进高速旋转的传送带轮或叶片,我就该死。
我笑了笑,然后弯腰亲吻她。“我们比赛,”
我说,然后开始冲上台阶。我扭头喊道:“如果我睡着了,他就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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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疯了。”我听见邦妮·雷·威廉斯用略带抗议的腔调说。然后是轻轻的脚步碰击声,萨迪跟着我。我用右腿支撑身体——不再靠在右腿上,而是绷在右腿上——用力拉左边的栏杆。
运动外套口袋里的手枪左右摆动,击打我的髋部。
膝盖在怒吼。我任它吼叫。
等我到达二楼平台时,我瞥了一眼手表。
十二点二十五。不是,是十二点二十六。我能听见人群的呼喊正在逼近,即将爆发。车队已经通过主街和埃尔维街,主街和阿卡尔德街,主街和菲尔德街的交叉路口。两分钟之后——最多三分钟——就会抵达休斯敦街,向右转,以十五英里的时速经过古老的达拉斯法院。从那里开始,美国总统就进入了可被袭击的领域。在曼利夏—卡尔卡诺步枪的4倍瞄准镜里,肯尼迪夫妇和康纳利夫妇看起来就像里斯本路边影院银幕上的演员一样大。但是李会再等一会儿。他不想自寻死路,他想逃跑。如果开枪太早,车队头车上的警卫就会看到枪火,予以还击。他会等到那辆车——总统的座驾——向左急转上埃尔姆大街的时候。他不仅是个狙击手,还是个背后放枪的狗杂种。
我还有三分钟。
或者只有两分半钟。
我攻占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台阶,忽略疼痛的膝盖,像马拉松运动员接近比赛终点一样逼迫自己往上爬。对我来说,这就是一场马拉松。
在我们下面,我能听见邦妮·雷·威廉斯喊叫“疯子”,“说李会刺杀”之类的话。
爬到三楼的一半,我能感觉到萨迪击打我的背,就像马夫催马跑快点儿,但是,之后,她落到后面。我听见她喘气,心想,烟吸多了,亲爱的。
我的膝盖不再疼痛,疼痛暂时淹没在急剧上升的肾上腺素中。我尽量保持左腿伸直,撑着拐杖走。
绕过弯。抵达四楼。现在我也开始喘气,台阶看起来越来越陡。就像一座高山。乞丐的拐杖顶端的支架被汗水浸得粘糊糊的。我的头开始阵痛,耳朵里萦绕着下面人群欢呼的声音。想象的眼睛睁得很大,我能看见车队到来:警卫车,然后是总统的轿车,两边是担任护卫责任的达拉斯警察局的哈雷戴—维森牌摩托车,摩托上的警察戴着白色系带的头盔和太阳镜。
绕过角落。拐杖滑了一下,但我稳住了。继续爬。拐杖发出重击声。现在我能闻到六楼翻修的锯末的味道:工人们把旧侧板换成新的。但不是在李那一边。李独自一人在东南边。
我到达五楼平台,最后一次转弯,我张大嘴巴吸气,衬衫湿透了,贴在膨胀的胸前。汗水刺痛我的双眼,我使劲眨眼把汗水挤掉。
三个书箱,上面印着“《通往任何地方的道路》”
和“四五年级读物”,挡住了通向六楼的台阶。
我用右腿站立,用拐杖的脚猛击其中的一只箱子,把箱子转了过去。在我身后,我能听到萨迪现在在四楼和五楼之间。所以,貌似我拿着枪是对的,但是谁知道呢?根据我自己的经验,明确改变未来的主要责任在你身上会让你跑得更快。
我从缝隙中挤过去。为了挤过去,我得在一秒钟的时间里把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左腿上。这引来一阵剧痛。我呻吟着,抓住栏杆,避免倒在台阶上。看了一下手表。十二点二十八,但是,如果表慢了呢?人群已经开始吼叫。
“杰克……看在上帝的分上,快点儿……”
萨迪仍然停留在五楼的平台上。
我开始爬最后一段楼梯,人群的呼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静默。等我到达楼梯顶端时,除了我的喘息和负担过重的心跳之外,唯有一片阒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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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克萨斯教科书仓库大楼六楼是一块模糊不清的场地,上面散布着几堆书箱。正在更换地板的地方,头顶的灯亮着。李·哈维·奥斯瓦尔德计划在不到一百秒之内创造历史的地方,灯没有开。七扇窗户俯视埃尔姆大街,中间的五扇是宽大的半圆形窗户,两端的窗户是方形。六楼楼梯顶端附近非常阴暗,但是俯瞰埃尔姆大街的区域充满朦胧的光线。由于地板工程制造的锯末浮尘,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看似非常密集。光线透过东南角的窗户,却被一堆书箱截断。狙击手的掩体就在地板的斜对面,从西北到东南的对角线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