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八章(第11/12页)

在掩体后面,阳光之中,一名持枪的男子站在窗前。他弯着腰,往外窥探。窗户开着。微风拂动他的头发和衬衫衣领。他开始举起步枪。

我拖沓着往前跑,绕过成堆的书箱,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掏点38式手枪。

李!”我喊道,“住手,你这个狗杂种!

他转过头看着我,双目圆睁,嘴巴大张。一时间他只是李——那个跟琼在浴室一起欢笑玩水的家伙,那个有时候拥抱妻子亲吻她脸颊的家伙——之后,他的下巴和拘谨的嘴巴突然咆哮起来,露出上面的牙齿。如此一来,他就变成了丑陋的怪物。我怀疑你不敢相信,但我发誓是真的。

他已经不是人,而是变成了一个恶魔,从此笼罩整个美国,逞凶发威,无恶不作。

如果我任它横行的话。

人群的喧闹声再次传上来,数千人的掌声、欢呼和喊叫,歇斯底里。我听到他们的叫声,李也听到。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现在动手,或者再无机会。他转身朝向窗前,把步枪的枪托抵进肩膀。

我有手枪,用来干掉弗兰克·邓宁的同一款枪。

不仅相像,在那一刻,就是同一把枪。我当时这么想,现在仍然这么想。击铁卡在衣袋里,但是我把点38式手枪扯了出来,听到布料撕开的声音。

我开了一枪。射高了,只打爆了窗框顶端的木屑,但这足以拯救约翰·肯尼迪的生命。奥斯瓦尔德听到爆炸声,惊了一下,曼利夏—卡尔卡诺的160粒子弹射高了,击碎了县法院的一扇窗玻璃。

楼下传来惊叫和混乱的呼喊。李再次转向我,他的脸上满是愤怒、仇恨和失望。他再次举起步枪,这一次他瞄准的不是美国总统。他拉动枪栓——“咔嗒”——我又朝他开了一枪。尽管我距他只有四分之三个房间,不足二十五英尺,我再次失手。

我看到他的衬衫一侧骤然一动,但是仅此而已。

我的拐杖摔向一堆书箱。我酿跄着跌向左边,用持枪的手找回平衡,但是几乎没有可能。顷刻之间,我在想我看到萨迪的那一天,她是如何倒进我怀里的。我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历史不会重演,但是它奏响的是和声,通常是魔鬼的音乐。这一次,绊倒的是我,关键的区别在这里。

她已经不在楼梯上……但是我能听到她急速的脚步。

萨迪,趴下!”我喊道,但是喊声淹没在奥斯瓦尔德步枪的爆裂声中。

我听到子弹从我头顶飞过。我听到她惊叫一声。

然后,是无数枪声,这一次枪声从外面传来。

总统的轿车已经离开,以极快的速度朝立交桥开去,车里的两对夫妇仍然蹲着,彼此拥抱。但是警卫车已经停在埃尔姆大街靠近迪利广场的远端。

摩托车上的警察也在街道中间停了下来,至少有四十几个人在观察,指着六楼的窗户,那里,一名骨瘦如柴、身着蓝色衬衫的男子清晰可见。

我听到一串砰砰的声音,仿佛冰雹打在泥土上。这声音来自偏离窗户击中上方和两边砖墙的子弹。很多子弹没有打偏。我看到李的衬衫波浪翻滚,仿佛一阵风从里面吹出来——红色的波浪,在布料上撕开小洞:一处位于右边乳头上方,一处位于胸骨处,第三处位于肚脐。第四处撕开了他的脖子。他像玩偶一样在模糊而飘满锯末的光线中舞蹈,那恐怖的咆哮从未离开他的脸。最后,他不是人,我跟你说了,他是别的东西。当我们听命于最邪恶的天使时,钻进我们身体的东西。

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打在头顶的一盏灯上,击碎了灯泡,灯绳摆动起来。然后,一颗子弹击碎了刺客的头顶,就像在我来到的世界里李的一颗子弹击碎了肯尼迪的头顶一样。他倒在书箱上,书箱倒向地面。

下面响起喊声。有人喊道:“倒了!我看见他倒下了!”

跑步声冲上楼来。我把点38式手枪扔到李身旁。我还有意识,明白如果上楼的人发现我手里拿着枪,他们会将我一阵痛打,甚至会杀了我。

我准备起身,但是膝盖已经难以支撑。这样可能倒有好处。从埃尔姆大街上可能看不到我,而如果能看到的话,他们可能会朝我开火。于是,我爬到萨迪躺倒的地方,用双手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像拖动锚一般拖着我的左腿。

她的短衫前胸浸透鲜血,但是我能看到枪洞。

正中胸腔,乳房上方的位置。嘴里流出更多血。

她已经被血哽住呼吸。我把胳膊放到她身下,抱起她。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我的眼睛。眼睛在朦胧的光线中闪闪发亮。

“杰克。”她喘着粗气。

“亲爱的,别说话。”

但是,她没有听我的话——她何尝听过?“杰克,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