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幻觉(第15/17页)
“这我倒不知道呢。”
“你应该多看报纸。不过,这事只是内部说说,还没有确实证据。最后也有可能妥协。据说,美国总统和日本首相要在夏威夷碰头。总之,事情并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显得语无伦次。
“不……解释是有的。比如说,质能的转换?刚才你说的这两件事,跟我经历的怪异倒很符合。”
我想起了韩国人房间里茶杯的破碎。
“我们谈了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我们认为也许未来会发明这么一种机制,但现在还太早了,是科学幻想。”
“不。”我对政府的态度很感失望。但我仍然拒绝相信他们真不知情。
“你可能是太紧张了。是第一次出国吧?这叫文化震荡。我刚来美国时,也是这样,对什么事都疑神疑鬼,对自己的身份看得太重,总担心洋人要欺负我们中国人。时时捏紧拳头,要跳起来干仗。过一阵心态就平和了,你会觉得自己是世界公民了。”
“就是说来到了世界上?”
“对。你也知道这个说法?”
我的心凉了下来。
我对同胞有很深的了解。他们在有一点上不像韩国人。
“不是这么一回事。比如,你看这个茶杯。”我着急地说。
我故意一失手将它坠到地上,碎了。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讨厌地看着我们。
“你看着它别动。”
没有动静。它没有如我期望中的那样自动复合起来。
服务员把它收拾走了。
“你想说明什么?”我的朋友一脸迷惑。
“没什么。总之,被摧毁的事物将重生,历史悲剧将重演,将有可怖的事出现,也许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必须警惕日本。”我大声说着,却听见我的声音像蚊子。
“你说什么呀。我们从来都在敲打日本。世界正在发生变化,这是对的,但是在朝着有利于中国的方面发展呢。日美真的冲突,是有利于中国的。我倒是对你说的作了研究,还算了一卦呢。结果怎样?大吉大利。你不相信电脑,也应该相信老祖宗这玩意儿吧?”
“你扯什么淡。我还不如一来这里就自杀了好,现在我算人不人鬼不鬼了。”
“那你自杀好了。”
我们都缄默了。
“那我到底该干些什么呢?”末了,我绝望地说。
“待着,什么也别做。”
话不投机,不欢而散。朋友走后,我转头看到经理和鱼崎都在不远处,闲闲地聊着,偶尔微笑地看我一眼。我羞愧难当,低头绕道回到房间,一边想着朋友是怎么闯入这酒店的。
但不管怎么说,中国再一次抛弃了我,抛弃了一个对她有用的人。我此行的目的不知怎么便被这一连串事件搅乱了。为什么不能去死,而要这样呢?
我难道真有秘密身份么?我有些好笑。
答案飘逝在风中。
至今,他们没有像杀韩国人一样杀我,是因为我是中国人吗?他们了解中国人的秉性吗?有时我不着边际地想:征服世界,就得有被征服者,日本货的消费者。
但这便宜了日本人。
我反倒宽了心,乐得在这酒店里休息,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天长日久,我仿佛也成了酒店里不可或缺的一员,连员工们见了我都点头微笑,像熟人一样打着招呼。
而我对只在夜间出现的红雾,也不再大惊小怪,往往熟睡如猪。
节日转眼就到了。我也帮着酒店的日本员工悬挂标语,海滩上也添置起灯具和火把。
多多少少,我想到了那个融入日本社会的中国建筑师。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想以后一定要打听到。
这一天,经理请我吃晚饭。我们谈了一阵唐诗和元曲的比较。末了,经理说:“明天就是节日。夏威夷将举行盛大庆祝仪式。酒店里所有人都去参加,你也一块儿去吧。”
说罢,给了一张仪式的入场券。
原来,是纪念夏威夷古酋长塔曼托阿王的仪式。
次日我早早起来,来到大堂。
日本人都穿着节日礼服。大热天,厚厚地裹着。
我们一起上了“日野”大客车。客车一共有十几辆。路上,大队大队的车都开向同一个方向,行军似的。
车队有几次在中途停下来,载上要求搭车的零散日本人。我有几次逃脱的机会,但我并没有逃跑的欲望。我觉得我坐在日本人中间很舒适。没有人把我当外人。他们都以为我也是日本人,行着鞠躬礼。
根据路标,我们在开向珍珠港。经过唐人街时,我发现街上和房中没有一个人。
珍珠港已搭起巨大的、体育场一般的观礼台,面向大海。人们按票上的座位各自坐下。
日本人很多,坐得也很整齐。但也有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人。听口音,有的甚至来自非洲小国。感觉他们也像我一样,是日本人以各种方式俘获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