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幻觉(第16/17页)
一眼便看到远方仍停着那艘尼米兹航母。鱼崎的话在耳边响起:“真是一个玩具呀。”
此时,才觉得鱼崎的话别有深意。
忽然间,人头攒动起来。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见美国总统与日本首相一起来到主席台。
来宾做着人浪。各种肤色的人,像奥运会开幕式。
在人群中,我看见了我的朋友。他用眼光向我打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招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另一些中国人,显然是些有地位的官员,可能是领馆的,被请上了主席台就座。他们和日本人亲切地聊着。
仪式的主持者是夏威夷州长,一个菲律宾裔美国人。
他极力称赞了日本人一番,说他们是夏威夷的主要投资者,为该州经济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将来,会是亚太的世纪。
美国总统和日本首相也分别致了辞。他们都短暂地回顾了“二战”,但重点是讲美日两国将持续保持盟友关系,成为世界和平的使者,为缔造亚太繁荣而努力。
他们并没有提到塔曼托阿王。感觉他仅是一个正被遗忘的借口。
这时候,人群有些骚动起来。有人抬头望天,有人说:“快看。”
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隐隐的红光,像一片云,或者鸟群掠过海面。人们抬头继续观望。日本人都兴奋异常。中国人则保持沉稳。
我站起来,挤过人群,向我的朋友走去。但人太多,我接近不了他。
红光渐渐靠近,是涂着红色太阳的零式飞机,映着蓝色海面,壮丽无比。
大概是航空特技表演吧?不少人也许正这么想。
零式飞机是从历史中钻出来的。它们像烧毁的凤凰一样从虚无中重新被铸生。
我再一次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但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我的心沉了下去。我想,完了。迟了。
周围忽然响起了枪炮声。飞机上投出传统的炸弹和鱼雷。
在场的日本人都脱掉了外衣,露出里面的黄色军服,拿出枪支。现场一片大乱。
美国总统的保镖开枪还击。总统钻进轿车逃走。其他各国官员也都纷纷逃走,有一些被击毙。
我看见有人朝中国人开枪,但却没击倒。我惊喜地意识到,原来在场的中国人除了我之外都穿了防弹衣。
这是怎么一回事?
海上却发生另一种一边倒的现象。军舰和陆上的导弹以及速射炮都在朝天空开火。老式的零式飞机很难经得起这么一击,纷纷坠落下来。
日本人的攻击没造成什么损失,相反几乎成了自杀行为。
大家停下了厮杀,看呆了。一些日本人流下眼泪。
鱼崎和经理显得非常痛苦。他们开枪自杀了。
一切不过几分钟,就像看珍珠港的纪录片。
我的朋友咧嘴笑着,用摄像机拍下这一切。他似乎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在弹火中如入无人之境,正像那天昂首走入“八重樱”酒店这样的魔窟。
韩国人不是说,别人不能进入酒店么?
日本人说过,酒店是中国人设计的。难道这中间竟埋下了伏笔?
我朝他走去,想问个究竟,但是被大股的人潮阻住。我拼命呼吸,天穹变成了酒店大堂,气流像藤蔓一般网罗过来。我跌跌绊绊。红色雾气在我面前无穷无尽地消散。
日本人筹划已久的仪式便这么简单地结束了,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真有什么天网恢恢么?我没有惊喜,只是一派茫然。
幻觉再一次笼罩了我。我面前浮现出过早死去的韩国人朴相柱的面庞。
我没有回“八重樱”酒店,我知道它已不复存在。流浪几天后,孤独的我终于离开了夏威夷,乘联航班机来到了美国西海岸。此时日航已如绝灭的古生代鸟类,在所有的天空中消失。
我站在旧金山金门大桥上,看着四周恢宏的景象,心海中不觉泛滥起一首首咏唱景物的唐诗,其中李白的《望香炉峰》不知怎么最为贴切。
金门大桥是一个著名的自杀之地,多少人纵身而下。太平洋使人产生幻觉。当初,我如果不是选择夏威夷,而是直接到此,也许早成了冥冥中人,又如何能经历那一段奇事呢?
雾气弥漫,海森堡的不确定原则,像一首随意而弹的吉他曲,加入到唐诗的合唱中来。
忽然,我感到背上有一双眼睛。回过头来,大吃一惊。
韩国人朴相柱站在我的身后,穿着得体的西服,笑容可掬地看着我。
“你……”
“都以为我死了。可是,我又活过来了。”
可是,我那晚的确看到了他的尸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我不装死,如何能逃离酒店呢?”
“原来是装死。”
我想握手,但他却避开了。我心头一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