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尔托普哈诺夫和聂道漂斯金(第5/8页)
“也许,”什托别尔先生又说,“您会两腿朝天用手走路吧?”
聂道漂斯金很苦恼地朝周围看了看:所有的脸都不怀好意地笑着,所有的眼睛都笑出了眼泪。
“要么,也许,您会学公鸡叫吧?”
立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而且立刻又鸦雀无声,等候下文。
“要么,也许,您会在鼻子上……”
“够了!”突然有一个又尖又响亮的声音打断什托别尔的话,“你们欺侮一个穷人,怎么不害臊!”
大家都回过头去看了看。门口站的是契尔托普哈诺夫。他是去世的专卖商人的远房侄儿,所以也收到请帖参加亲属集会。在整个宣读遗嘱的时间里,他像往常一样,一直站在离别人相当远的地方。
“够了!”他傲然昂起头,又说一遍。
什托别尔先生急忙转过脸去,看到一个衣着寒酸,其貌不扬的人,就小声问旁边的一个人(小心谨慎总是不错的):
“这是什么人?”
“契尔托普哈诺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人对着他的耳朵回答说。
什托别尔便摆出不可一世的架势。
“您是什么人,敢在这儿发号施令?”他用鼻音说,并且眯起了眼睛,“请问,您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契尔托普哈诺夫像火药碰到火星似的爆发了。他愤怒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哧……哧……哧……哧……”他仿佛被卡住了似的,哧哧叫起来,可是突然又像雷鸣一般叫喊起来:“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是潘捷莱·契尔托普哈诺夫,是世袭贵族,我的祖先是为皇上效过力的,你又是什么人?”
什托别尔脸色煞白,向后退了两步。他没料到这样的回击。
“我是……我,我是……啊,啊,啊!……”
契尔托普哈诺夫冲上前去;什托别尔惊骇得连忙向后倒退,客人们一齐朝怒气冲天的地主拥过来。
“决斗,决斗,马上隔着一块手帕拿枪对射!”气得发了疯的潘捷莱叫喊道,“要么你就向我赔礼,也向他赔礼……”
“赔礼吧,赔个礼吧,”惊慌失措的继承人们围着什托别尔咕哝说,“他可是一个不要命的人,说动刀子就动刀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知道,”什托别尔讷讷地说,“我是不知道……”
“也向他赔礼!”不肯罢休的潘捷莱大声喝道。
“也请您原谅。”什托别尔又对聂道漂斯金说,这时聂道漂斯金正像害热病似的浑身打哆嗦。
契尔托普哈诺夫的气消了。他走到聂道漂斯金跟前,拉住他的手,旁若无人地朝四下里望了望,也不理睬任何人的目光,就在一片静默中带着死者自购的别谢林杰耶夫村的新主人威风凛凛地从房里走了出去。
就从这一天起,他们两人再也不分离了。(别谢林杰耶夫村离别索诺夫村只有八俄里。)聂道漂斯金无比感激的心情立刻化为卑躬屈膝的仰慕。软弱、温顺而不完全纯真的季洪对无所畏惧、公正无私的潘捷莱崇拜得五体投地。“真是不容易的事呀!”他有时心里想,“他跟省长说话,直看着他的眼睛呢……真的呀,直对着他看哩!”
他对他感到惊奇,惊奇得难以置信,百思不得其解,认为他是又聪明、又博学、非同寻常的人。倒也是的,契尔托普哈诺夫所受的教育不论多么差,比起聂道漂斯金所受的教育,还是要多得多。确实,契尔托普哈诺夫俄文书读得很少,法文也很差,差得不得了,以至于有一次一个瑞士家庭教师问他:“先生,您会法语吗?原文为法文”他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然而他总还记得,世界上有一个富有机智的作家伏尔泰,记得法国人和英国人打过很多仗,还记得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一世也是一个战功赫赫的人。在俄罗斯作家中,他崇拜杰尔查文,喜欢马林斯基,并且给最好的一只狗取名为阿马拉特·贝克马林斯基的代表作《阿马拉特·贝克》中的主人公。……
我同这两位朋友初次见面之后,过了几天,就到别索诺夫村去拜访潘捷莱·叶列美奇。老远就看到他那不大的房子。这房子离村子半俄里,矗立在一片光秃的地方,正是所谓“孑然独立”,像耕地上的一只老鹰。契尔托普哈诺夫的宅院共有四座大小不同的破旧房舍,即厢房、马厩、板棚和澡堂。每一座房舍都是独立的,自成一体,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我的车夫犹豫不决地把车停在一口已经淤塞的、井栏烂了一半的井边。在板棚旁边,有几条瘦瘦的、毛蓬蓬的猎狗在撕啃一匹死马,大概那就是奥尔巴桑了。有一条狗抬了一下那血糊糊的嘴脸,匆匆叫了几声,就又啃起那露出来的肋部。马旁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一张浮肿的、黄黄的脸,光着脚,穿着侍童的服装;他一本正经地看着交给他照管的狗,有时用鞭子抽几下最贪嘴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