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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士问答
画法不行久矣,所传于世者,惟有行乐春宫。画行乐春宫者,虎邱塘最多,游此塘者,莫不喜春宫而恶行乐。故行乐之势不敌于春宫久矣。有业丹青者,因其业之甘苦不匀,乃遂哗争不已。画行乐者曰:“子画令人亵,不如予画令人敬。”画春宫者曰:“子画令人悲,不如予画令人喜。”画行乐者曰:“床笫之私,久成俗套,奚待尔之描摹?”画春宫者曰:“衣冠之辈,多属游魂,何劳君之点缀?”画行乐者曰:“家家不可无行乐,人人未必有春宫。”画春宫者曰:“人人必无真行乐,家家都有活春宫。”画行乐者曰:“去行乐之衣裳,安知不是春宫?”画春宫者曰:“加春宫之衣服,未必不成行乐。”画行乐者曰:“裸体跣足,宜于夏而不宜于春,是夏宫而非春宫也。”画春宫者曰:“奠酒焚香,动乎哀而不动乎乐,是行哀岂行乐哉?”两人争执不休,或解之曰:“行乐为祖宗计也,春宫为子孙计也。今人为子孙计者多,而为祖宗计者少,宜乎行乐之势,不敌于春宫也。”
镜里人心
有一磨镜老叟,腰悬古镜,自云千百年物。诘其所用,答曰:“凡人心有七孔,愚者塞其孔。吾以古镜照之,即知其受病之由,投以妙药,益其智而通其孔,则愚者明矣。”一富翁有一子,年十六,不能辨菽麦,延老叟以镜照之。叟曰:“受病太深。仆不能为矣。”询其故,叟曰:“吾能治后天,不能治先天。令郎之心,外裹酒色,病在后天,犹可治也。内裹金银,病在先天,不可疗也。”翁固求之,叟曰:“姑妄治之。”令其子独居一室,朝服葛化醒酒汤,晚服清心寡欲丸。如此者半载,叟取镜再照曰:“酒色气已尽除矣。但金银气从先天闭塞,奈何?”翁曰:“何谓先天?”叟曰:“阁下老夫妇孳孳为利,心内所计者金银,眼内所看者金银,手内所使者金银,当尊夫人受胎之时,金银堆积房内,令郎感其气,以至迷塞七孔,外似金光,内实铜臭。欲求克治之法,急取文昌宫惜字纸灰两斛,拌墨水两斗,丸梧桐子大,朝夕煎益智汤送下,或可有济。”翁遵其法。不三月,叟取镜照,见六孔玲珑,惟一孔钝塞如故。翁再求医治,叟笑曰:“此名文字孔,凡富家翁堆金积玉,不肯令子读书,富家子饱食暖衣,更不肯读书,故富家不宜有读书种。开之恐干造物忌,且留此一孔,以还君家原物。”后其子聪慧胜于曩时,惟读书不成,翁为其子纳赀捐职,以佐贰终其身焉。
兽医治喘
一富翁姓吴,得一喘症,百医罔效,请兽医以治牛之法治之,立愈。从此牛医之门多病人,遂自负为名医焉。一日昼寝,有持帖来请者。导至一堂,见面黄骨立者数十人,环求诊脉。医熟视之,愕然曰:“此冥府耶。”众曰:“然。”医曰:“请我何意?”众人曰:“先生送我来,还望医我去。”医勉写一方,众曰:“一剂恐不能见效,屈先生驾留此三五月再去。”医哀求欲归,众怒曰:“此地你既不肯居,曷为送我辈来?”群起缚之,裸其裩,出其臀,轮奸之。医被创猛醒,得臀风之症,逐日觅人医治,无暇复作青囊之术矣。
烟酒并嘲
王母寿诞,开琼筵,设蟠桃盛会。所有蓬岛瀛洲青都紫府各神仙,都来朝贺,神仙中有骑龙驾凤者,有跨鹤乘鸾者。遥望紫雾,众仙从云中齐下;彩霞缥缈,鹤驾自天上飞来。惟有真武大帝带领龟蛇二将,踉踉跄跄从行,后至。王母各赐蟠桃一枚,饮以琼浆玉液,食以琤笋灵芝,觥筹交错,群仙不觉酩然大醉。谁知龟帅量小,饮少辄醉,逃至瑶池,偷看仙景,被仙鹤童儿看见,骂之曰:“何物狼狈?秽亵瑶池。”上前逐之。龟帅以醉眼见一戴红帽者,张开巨口,衔着鹤头不放。良久,真武一看不见了龟帅,寻至瑶池,见龟衔鹤,大惊呼曰:“孽怪,你还不松口?”乌龟一见主人,便告曰:“我吃得大醉了,容我吃几口水烟醒醒酒。”
显者缓颊
按君访拿匡章、陈仲子、齐人,均拘案。匡章自信为孝子,仲子自居为廉士,惟齐人有一妻一妾,赂显者求其缓颊。显者来见按君,述其所来。按君曰:“此三人均是败风俗的巨魁,所以访拿。”显者曰:“匡章出妻屏子,仲子离母辟兄,老公祖访拿极是。那齐人是一个叫化子头儿,捉他做甚?”按君曰:“这齐人诈称餍富贵之食,卒乞东郭墦间之祭,既贪口腹之欲,复贻妻妾之羞,寡廉鲜耻,莫此为甚。老先生乃富贵利达之人,今与乞丐求情,岂不畏贻羞于妻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