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7页)
「不想去就不去好了,他再有电话来你找我听。」
两个男孩子欣然回房做功课。
艾历逊的电话接着就来了。
不为说:「艾历逊,你不珍惜的,你不再拥有。」
他恳求:「不为——」
「他们不愿意见你。」
「你帮他们洗了脑」
不为不恼反笑,「随便你怎么说。」
「我会聘请律师——」
「你省省吧,有钱,不如与情人去度假。」
不为放下电话。
伍太太问:「是艾历逊?」
「正是那个厚颜无耻,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风驶尽叹的赤发鬼。」
「我同他说,他可以到这里来见儿子,但是孩子们不愿见他。」
「占美他们做得很对。」
「这又何必呢。」
「妈妈你的心太慈,不合时宜,你别管他们的事。」
伍太太手中还拿着那顶绒线帽子,问不为:「还记得怎样收针吗?」
不为点点头,「像学骑脚踏车一样,学会了永不忘记。」
「我教你针织那年是几岁?」
「我记得还是小学生,许是五年级。」
「不劳手工比你好。」
「所以她可以开婚纱店。」
「她寄了照片来。」
「怎么不早说。」
一大叠彩色照片,只见店面全玻璃装修,只有英文招牌叫Live Love Laugh。
「真好,」不为说:「有什么是我们有而上海人没有的呢,人家比我们漂亮、聪明、勤活,人家又众志成城一味要赶过我们—一我们唯一的强项是洋化,不劳这下做对了,干脆扮假洋鬼子。」
伍太太也笑,「行吗?」
「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还敢同人比中文不行?」
伍太太说:「不劳叫我们看仔细,橱窗里两个穿婚纱的模特儿是真人。每十五分钟改变姿势吸引途人观看。」
不为甚觉安慰,姐姐不愧是典型小生意人,转一转型,出个新噱头,又活转来了。
「不劳还说什么?」
「客似云来。」
「唷,真替她庆幸。」
「她忙得睡在店铺里头,说照这种情况看,一年可以归本,第二年可能有人跟风。」
「不怕,那时她已经打好基础,成为老招牌。」
「这店也只有开在上海才行,上海人天生接受新鲜事物,早半个世纪已经有DD’S咖啡店,路名叫极斯非尔,跳探戈,吃票子蛋糕。」
不为看着母亲,「妈妈你精神很好。」
「你们回来,伴我身边,给我注射强心针。」
「妈妈,你想去哪里走走,告诉我,我陪你。」
「我喜欢耽在家里,要什么有什么,随时可以休息。」
「那也好,出门一里,不如屋里。」
母女紧紧握住双手
「张保也有信来。」
她们老人家至今仍然写信贴邮票佳邮筒寄信,情意绵绵。
「都好吗?」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妈妈,这话连我都相信了,还有,恶人自有恶人磨,再真切没有。」
正谈得起劲,伍太大却倦了。
她回房去休息。
大嫂过来说:「听你们母女聊天真羡慕。」
「你也来加入呀。」
「光听就很有趣。」
不为说:「妈妈丝毫没有藏私。」
「我明白。」大嫂感谓,「要我那样对小仍小行,不知能不能够。」
「她们还小,不必过虑。」
不为站起来,楼上楼下四处巡了一遍,伸手摸着墙壁门框,这间屋子已经押给银行。
她自小在舒适祖屋长大,门背后还划着她每年长高记录,每次装修特地叫油漆师傅不要换掉。
不为看看一格一格还有父亲的字迹:「为为十一岁五尺高一百磅!」
不为的手指抚摸着字迹,不愿移动。
有一年,她足足高了三寸半。
父亲有能力,供给他们,养活他们。
不为一咕哝,父亲就说:「不要紧,鞋子又紧了?立刻去置新的,咏坤,多买两双放在那里随时备用。」
历历在目。
案头上有一封给伍不为的信。
是于忠艺写给她的。
他问候她,关切地问到伍太太健康,谈及养老院中情况,措辞十分得体,不卑不亢,但是比起从前明显地生疏。
他托不为寄这一些简单的量度血压器及验血糖纸等物。
不为立刻替他办妥。
连续好几天她埋头苦干。
因十分专心,女佣推门进来也不察觉。
女佣叫她,她吓一大跳,整个人弹起来。
「有人找伍小姐,在门口等。」
「你们别胡乱放不认得的人进屋来。」
不为匆匆赶到楼下。
那人仍然被关在门外,不为在门内看一看,她并不从得这个打扮素净、一脸忧伤、个子瘦长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