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矫情
此时的绿影园已经不见一棵竹子,一条青砖小路铺到屋中,院中间挖了种花木的坑,但还未移苗,蔷薇和月季间隔了挨墙种着,都已活苗。
其余的便是黄土了,甚至已有青绿的杂草从黄土中长出,可见这修中的园子放了一段时间,因为家中出了事。
她坐在屋檐下,看着他走近,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他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程瑾知摇摇头,“她毕竟也是我姑母。”
静默一会儿,她说道:“我还是想回江州。”
秦谏看着她,心里最后那一点侥幸“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其实他能猜到是这样的结果的,她不走才是意外。
过了好久,他说道:“若有什么难处,记得找我,若突然想回来了,也来找我。”
“你……”程瑾知迟疑一会儿,缓缓道:“你早些另娶,趁着年轻,不要……”
“不要因我而耽搁。”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
秦谏笑道:“好啊,我说让你来找我,是说如果我还没另娶的话,也许你走后我也就真的死心放下了,再寻个合适的人成亲。”
程瑾知突然觉得,也许他也累了,等了她这么久,求了她这么久,而她去意已决,他自然只有另娶他人、生儿育女,将日子过下去。
他再会娶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发现自己鼻头竟泛酸,眼前都是曾经一片翠绿的园景。
她道:“对不起,害你毁了这园子。”
“是我对不起你,害你所嫁非人,毁了你姻缘。”他说。
其实也不算毁,她也曾对他无可自拔地动心的……程瑾知不由看他,欲言又止,最后又将所有话吞进了腹中,只说道:“禹弟和望男,拜托你照顾,我觉得他们是有望做和睦夫妻的,只是成亲的方式不对,我想和他们说几句话,却又是尴尬的身份。”
“我会的,今后二弟会打理族中事务,弟媳有好几间铺子的嫁妆要管,除去心中怨气与隔阂,他们也能过平静日子。”
“嗯。”
一对喜鹊飞来,落在院墙上头,叽叽喳喳,此唱彼和,两人都看过去,陷入沉默。
第二日,两人便在长辈见证下签下和离书,请来衙门书吏,盖了官府大印,程瑾知与程瑾序先回江州,程惟简本就在京城,再一一将当初的嫁妆从秦府慢慢运出。
这样登对的两人竟和离,虽说之前已经议论纷纷,但真到这一日也让旁人大吃一惊,着实想不通为何还真闹到这一步。
消息传到江州也引来议论,连李掌院都问程瑾知,明明伉俪情深,为何和离?但好在这些人也只是问问,她随便敷衍几句就好。
程瑾知拒绝了父亲让结亲陆家的提议,专心在江州勤练书法,有之前的名气,又有哥哥的助力与知府的赞赏,倒渐渐在江州攒下些许才名,出了一幅千字文小楷字帖,成为江州许多县试考生临摹的字帖,因为其小楷端庄雅正,很得阅卷官员喜欢。
程瑾知慢慢发现自己选择了一条自由平静而孤单的路,偶尔也会想起秦谏,在日子过于平淡孤单或是受非议时会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路,甚至在半夜还会梦见自己仍生活在秦家,醒后许久才回过神……
但待得清醒 ,一切都会好。
她以为只等到秦谏成亲的消息传来,她便再不会梦到他了,没想到来年春日时,京中传来噩耗,太子薨逝,举国哀悼。
得知消息时,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待哥哥回家,才询问得详情。
太子与东宫臣属微服春狩,不慎坠马,当时没事,夜里却暴毙。
皇上哀恸不已,亲往东宫见太子遗体,之后龙颜大怒,将所有随行东宫官员依责任轻重而严惩,就算如秦谏这样的皇亲国戚以及能臣干将也没能放过,最后被革职。
那几晚,程瑾知又不得安眠,半宿都不得入睡。
她能想到许多,秦谏的被革职不是暂时的,以后就算起复也不会太受重用,因为他是“太子党”。
太子薨了,下一任太子很可能就是九皇子,而那分明就是秦谏曾经的政敌……他舅舅王善便是被秦谏查办的,他今后登基,不对秦谏秋后算账就不错了,又岂会重用?
所以,秦谏顺遂的前半生就此结束了吗?
他那样自傲的人,后面怎么过呢?
夜里难入眠,早上便会想到给他写信,搜肠刮肚安慰他一番,可如今两人是当真和离了,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又以什么身份去说。
只是某一日,她上江州有名的灵空寺,去替秦家求了佛祖愿家宅平安,秦家这两年频繁起祸事,她觉得再怎么样都够了,不要再给他们降灾难了。
此后半年,听说秦奕娶新妇了,秦琴也订亲了,秦奕是之前定好的亲事,秦琴嫁的那户人家虽没爵位,却也算新贵,只是比起当初的王家、后来的陆家,门第上到底是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