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3页)

凌田从中品出一丝责怪的意味,看向凌捷。

凌捷似乎是想反驳的,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那一瞬,她好像真有一丝怀疑,凌田得病确实跟她的疏忽有关。

再晚些,凌田又听见外公外婆低声在厨房里说话:“……我看见网上讲是遗传的,我们家从来没有糖尿病,是不是小田那边有这个基因?”

城市的住宅拥挤,其实也就隔着一堵薄墙,凌田不知道凌捷和田嘉木有没有听见,要是听见了又会做何感想。

她只觉沉重。他们每个人都很爱她,所有这些爱又好像变成重担,互相碾压。

但这种事,她当然也不能跟辛勤说,人家只是在她住院期间管床,凭什么要听这些鸡零狗碎的家务事,要是在网上写出来,感觉是会被医生群体吐槽几百楼的奇葩吧。

那之后,徐玲娣和凌建国便每天过来,照着书准备凌田的三餐,催她起床,陪她散步,提醒她少看手机,晚上早点睡觉。甚至就连凌田几次去学校,答辩,体检,拍毕业照,也都是他们陪着去的,凌建国开车送到校门口,等她结束再接她回来。

作为一个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女孩,家里的大阿姐,徐玲娣十岁不到就开始做家务,买菜、做饭、洗衣服、照顾两个弟弟。后来带外孙女更是精心,甚至可以说从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技术壁垒,使得凌捷自己带孩子感觉困难,田嘉木则是根本没办法一个人搞定,被说了几次弄得不对,索性不带了。哪怕凌田,对此也有模糊的印象,小时候每次出去玩都是一个大工程,要带上一大堆东西,皇帝出游级别的。

现在这样安排,她起初只觉过意不去,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还要让七十多岁的外祖父母从早到晚陪伴照顾,又搞得好像小时候那样。而后才惊觉这个安排意味着另一个未经讨论便已做出的决定,她不能去住教工新村那个小房子了?!

果然,某天散步的时候,徐玲娣对她说:“田田你只管放心,毕业了不用急着找工作,复习复习考研究生,考不上也不要紧,现在外面那么多小青年当全职女儿全职儿子,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你,教工新村那套房子收拾一下租出去,租金全给你。”

凌田无言以对。

她想说,我不至于这么惨吧,但现实是她这几天已经投了几家游戏公司的实习岗,全部石沉大海,而且就算人家要她,按照她现在起起落落的血糖水平也不一定能过体检关。毕业生体检她的空腹血糖就不合格,提交了病历,提交了既往病史,她已经是一个记录在册的一型患者了。

更让她挫败的是,原本作为 plan b 的平台接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注册账号之后,想作为画师收费接单,先得通过一个验证。自由画手圈子里把几个平台按照过签难度的高低排了个队,最简单的叫考中专,次简单的叫考大专,再往上还有 211 和 985。

她觉得自己虽然不是顶流美院出身,再怎么着也是 985 的动漫专业,在这种“野人画手”云集的平台上不说一下子成为 Red 挣大钱,过签总归不难。有些排名颇高的画手看起来画技并不比她好多少,甚至根本没受过专业美术教育,就是看网课自学成才,戏称是 B 站大学美院毕业。

于是,她从自己作品集里挑了最得意的几张画,提交平台申签,结果只有“中专”“大专”两个平台过了,余下稍有门槛的 211 和 985 平台都给她发了拒信。

其中一家用词相当官方,说她的作品氛围感和完成度都很好,但风格不符,建议调整或者另投别家。另一家是公审,有条评论颇为辛辣,说一看就知道是哪种人,自以为专业院校出来的脚踢二次元,还吹什么射月工作经验,实习打杂两个月被拒吧。

凌田一下被戳中痛处,她本来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的,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加觉得大受打击。

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自己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挣不到什么钱了。正式工作不确定多久才能找到,已过审的“中专”“大专”两个平台上的约稿大多只有几十元一单,诸如 Q 版头像,表情图之类,圈子里称为“小零食”,也真的只够一点零食钱。

收入接近于无,她又开始计算支出。

每个月灵活就业的社保医保,复诊配药,每三个月一次的各科检查,以及针头、试纸之类的耗材,加到这里就已经三千出头了,如果之后再用上泵和动态,这费用还得往上涨。

记录血糖的那个 APP 有个糖友圈,她去那上面看了看,病友算的账也跟她差不多,说没钱真得不起这个病,一个月光药和耗材就那么多钱,而我连 3000 都挣不到。

除此之外,还有人在问,临期过期的针头售价特别便宜,用了会不会有事?下面评论回复,说自己本来三天才换一个,也只有买临期的一次一换才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