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静照骤然一凝,还以为事情败露,怀着万分迟疑,悸然跪了下来。
她闭上双眼,以为袭来的即将是厉骂和巴掌,片刻,头顶却微痒,一顶轻柔的白桃香叶冠戴了下来,泛着幽淡的芳香。
朱缙冷似早春二月的凝冰,观赏着,“料得南枝有梅,糅以白桃枝做成这顶冠。”
林静照摸向头顶香冠,原来他让她跪下是给她戴冠,“此乃陛下修炼的仙物,臣妾一介凡人如何担当得起。”
“你担得起。”他道。
她稍稍松了口气,见好就收未再推辞,圣上常常博袖道袍头戴香冠一派道家装束,如今赐给她香冠,自是修好之意。
朱缙伸手,林静照顺势搭上起身。
她发髻首饰不多,戴他给的香叶冠,犹如满园白桃和早梅罩在头上,细碎,清寒,存在感极强。
舟缓慢泊在墨蓝的湖水中,烛光和星影的光辉平铺湖面,弥漫着沉静的亮芒。更远的地方一片黢黑,浓厚的夜。
陈酿倒入杯盏中,一人一杯,林静照头颅晕眩,舌喉辛辣,不怎么会饮酒。但圣上倒来的酒,由不得她推辞。
此刻,她倒真有寿星的感觉了。
水色空濛,呈烟磨色。她半倚在朱缙怀中。雾暗云深,舟中有瓜果,有酒,还有星光,缥缈几分浪漫的气息。
从前在江家时她怎想到能入天子怀,做天子的宠妃。虽然江浔和陆云铮也曾给她过了多次生辰,比不上这次令人难忘。
入宫多日,二人难得这般和谐。
她眯着眼睛,望着盒中三尺青锋削成的匕首,语调平平似沾了朦胧醉意。
“陛下待臣妾真好。”
朱缙于冥色寒烟重之中,仿佛水墨画中的人,淡淡道:“你喜欢便没白费。”
她蹭在他的肩头,扯紧他的长袖,进一步,“陛下会永远对臣妾这样好吗?”
他垂下冰凉的睫,望见她明净清丽的眼眸,久久,道:“会。”
林静照漾起晴波,得他盟誓,感动似地又饮了数杯酒,面颊酡红。朱缙制止,欲拿过她的酒杯,却被她微凉的朱唇猛然贴了上来,含酒吻住。
朱缙怔了下,姿势微微调整,很快反客为主。冻缥色的酒顺着她纤长的颈子蜿蜒而下,她从未如此主动地与他相吻。
这一刻,天子亦黯然失色,她是舟中的寿星,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是中心。
良久至中夜,舟中凉风簌簌,撒得轻纱漂浮,蜡烛灼人似地烫人眼。
飘逸的云影,流动在高袤的墨空中。
林静照倒在舟中,缓缓张开眼皮,惺忪朦胧,酒意还未消褪。天宇黯淡的星光照射下来,身畔的天子静静阖着眼睛,状似深眠,多了分温柔,少了苏醒时那分锐利刚烈之气,冷冷之中带着威严。
万籁俱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
湖心,唯小舟一艘。
林静照默了默,鬓发吹在风中。
桌上木盒,三尺青锋匕首静静躺着。
周遭寂静了良久良久,忽然,她高高扬起手,攥紧拳头作冲刺状,朝熟睡的天子心口又快又狠地刺了下去。
朱缙猝然睁目,准确掐住她手腕,生生将她凌厉无比的下坠之势扼停下来。
林静照喘着粗气,头顶白桃香叶冠凌乱了,拳头铁石般地坚硬,青筋凸起,纤瘦白皙的手臂兀自和他较劲。
他冷笑了声,似冰冷的炸药倏然炸裂,几乎粗暴地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发现她并没握着匕首,只是状似持刀动作。
她自不敢真刺杀他。
但方才猝不及防的一幕吓着他,打搅他湖上清梦了吧?
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得意,几分自毁倾向地恶劣笑着。
朱缙钳起她的花梗秀丽的脖颈,高高抬起,口吻极其可怕,“想死?”
林静照傲骨铮铮,无惧无悔,唇角甚至还泛着笑,射出异乎寻常的坚定,从比舌头和喉咙更深的地方一字字说:
“那陛下就杀了我。”
“杀你,没那么容易。”
他轻蔑而犀利地打量着她,目如雪色,“你该知道这样做的代价。”
她不肯向强权屈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扭头跳湖。朱缙将她制住,残酷地用绸缎反剪了她手臂,缚在了画船的红柱上。
林静照奋力挣扎,却再逃不出丝绸的约束,徒劳无功地呆在原地,连死亦不能。
朱缙漫不经心地握着那把雪亮的三尺青锋,弯下腰,冰泠泠地拍打她的脸蛋。
“真没想到,朕送你礼物你却拿来刺杀朕。”
林静照满是阴郁的神色,手腕被缚之下失了寻常战斗力,道:“你夺人妻室,毁人皇位,作践旁人的江山,早该知道有这一天了,黎民永远不会归心的。”
“你说黎民不会归心,还是你不会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