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不是闲人啊,我有很多……

有了郭恒这句话,陈琰更管不住他了。

到了十月中旬,陈琰又被调去修前朝史,常常一整天泡在文料库里。

文料库中都是古旧发黄的书卷古籍,不但有古人遗留的文字,还有几百上千年前留下的虫卵、尘螨,成人尚且要掩住口鼻进入,稍不留神就弄得满身红疹,何况是小孩子。

平安就彻底由二师祖接管了。

郭恒又找出一份字帖给他,依旧让他读贴:“等我忙完了,带你去吏部转转。”

平安于是每读一刻钟,就要围着他转几圈,看他忙好了没有。

郭恒那么多子女,连孙辈都有了,包括郭琦在内,往日都像避瘟神一样的避着他,何曾“享受”过这种待遇。

所以尽管很烦,还是随他转去。

须臾将案上的公文一收,叫人备车,带平安吏部一日游——换个地方做功课去。

平安愿意跟着二师祖,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二师祖是他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

大雍没有宰相,要说谁的权力最大,除了皇帝,就只有吏部尚书和内阁首辅了。

他是个足智多谋的小朋友,决定以身入局,在老爹和二师祖盖棺之前找到问题的根源。

到了吏部,平安仍围着郭恒的桌案转啊转,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都是各地官员任免、升降的申状,公文一角各有一个削金断玉的“准”字,平安知道,这是莫大的权柄。

郭恒却实在忍不住问:“你在转什么呢?”

平安指着郭恒面前的劄子上顶格两个字:“就是想问问,什么叫‘京察’?”

他在《奸臣录》中见过这个词。

郭恒头脑灵光也是出了名的,即便回答着平安的问题,手下依然不停:“朝廷每六年对京中官员进行一次考察,奖优惩劣,敦促各级官员恪尽职守,廉洁奉公。”

平安想了想:“所有京官都要被察吗?我爹也要吗?”

“是啊。”郭恒也不吝于对他多说一点:“四品以上官员自陈功过,听凭圣裁,四品以下官员由掌印官写出考语,由吏部和都察院核准。”

平安松一口气,幸亏杨贯提早被赶走了,要是还做老爹的顶头上司,不一定会写出什么恶心人的考语呢……虽说二师祖一样会压着老爹不让他升官太快,但绝不会在老爹的履历上留下任何污点。

“不过也有例外。”郭恒又道:“六科给事中不参与京察。”

给事中是言官,以七品级别制衡六部,位卑而权重,拥有监察弹劾甚至封驳之权。

听到这句话,平安通身像触电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想起《奸臣录》中的一段描述,郭恒身为吏部尚书,在新朝改元的第三年,组织了一次特别严格的京察,堪称是京城官员的大清洗。

结果在京察之后触发了弹劾大战,四十位给事中火力全开,轮番轰炸,生生将他赶出京城,五年后才重新得到重用。

虽说他给皇帝背锅,起复是迟早的事,但这件事也为他日后的仕途埋下了巨大隐患。

按照杨贯的说法,郭恒就是在党同伐异,操控京察重用同乡、同党,清洗反对者,企图掌握绝对的权利,最后被刚正不阿的言官无情拆穿,迎头痛击。

但结合最近发生的事,平安心中升起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背后那一双无形的手,想借二师祖之手除掉东厂督主丁盛,换一位对自己有利的太监把持东厂;同时借丁盛之手挑拨郭恒与皇帝的关系,让君臣二人产生嫌隙;最后利用京察做由头,操控言路,颠倒黑白,将二师祖赶出京城!

甚至于杨贯,或许未必是存心抹黑郭恒,他像多数受蒙蔽的世人一样,真的认为郭恒在党同伐异。

真是一石三鸟的好办法——这个幕后推手会是谁呢?

平安摇摇头,实在太烧脑了!

郭恒搁下公文,平静地看着他:“平安,要是二师祖有一天像杨贯那样被赶出京城,你要帮二师祖劝阻你爹,让他韬光养晦,暂避锋芒,能做到吗?”

“二师祖……”平安愣住了。

原来二师祖早就预料到了。

他知道自己在京察之后一定会遭到反噬,依然愿意用政治生命换取整顿吏治的机会。

“别怕,宦海沉浮,是寻常事。”郭恒道。

“我……”平安一脸为难:“我也不敢保证,我爹特别顽强。”

郭恒很诧异,怎么会用“顽强”形容自己亲爹呢?

平安又问:“可是,为什么不连六科一起察?”

郭恒微微一怔:“向来没这规矩。”

“这样不公平。”平安道:“六科权利那么大,没人管可还行?应该再设一个六处,专管六科。”

郭恒觉得好笑:“六科管六部,六处管六科,谁来管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