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父子夜话(第2/2页)
嬴政尤其不在乎。规矩都是人定的,而他就是能定且能改规矩的人。
何况,修鬓角胡须、拔白头发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只要不是剪得太短,也并不惹人注意。
这个枕头上的猫毛都被好好地捡起来了,李世民吸了口气,歪歪地跪坐在嬴政身边,看一眼练囊里的宝贝,叹道:“有点少。”
“不够吗?”嬴政的心情都跟着降下来了。
“如果只有这点,肯定不够了……”
“早些休息,明日再找吧。”嬴政只能把他揽过来。
“嗯。”太子把练囊系得紧紧的,放在枕头底下藏好,还拍了拍,不知在安抚什么,乖乖地侧躺下来,盖好被子。
灯火一盏盏被盖灭,寝殿霎时间暗了许多。
往日里活泼泼的小太子一言不发,便更安静了,只有微乱的呼吸声传入嬴政耳中。
无论灯烛多昏暗,只听这个不稳定的的呼吸,嬴政就能感觉到孩子在无声地落泪。
他心道果然,默默地去握孩子的手,摩挲几下,斟酌着开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太子兴致缺缺,抹了抹脸,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凑到他怀里,平复了一会,呐呐道:“什么故事?”
“燕国太子叫什么,你可知道?”
“名丹,太子丹。”
“我们幼年时,同在邯郸为质,我认识他。”嬴政平静道。
他知孩子对他童年生活素来好奇,华阳太后没法满足孩子的好奇心,因为她也不知晓,而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你们是朋友吗?”[1]秦太子问。
“谈不上。”秦王回答。
“关系很差?”
“也谈不上。”
“萍水相逢?”
“比这略好点。”
“就像我和谁?”李世民问。
“无法拿你作比,你与初见之人都能热切聊天,且聊上不止一个时辰。”
“有吗?”
“你忘了刘季?”
“哦,好像是这样。”
“大约像韩非和刘交,虽是同门,但不熟稔,外人看来也许走得很近。”
“实际上呢?”
“太子丹此人,可为友,不可为盟友。”嬴政淡淡道,“那年我们相聚,我恰在病中,围炉读书,他带了些栗子来,说刚摘下来的,可以烤着吃。”
“等等,刚摘下来就烤吗?”李世民忙道,“晒干了么?”
“没有。”
“那划口子了吗?”
“亦没有。”
“你离炉子多远?”李世民顿觉不妙,关切地问,“那个栗子有没有炸开?”
“何止是炸开?”嬴政轻叹,“如同火烧干竹,迸得到处都是。”
“有没有烫到你?是不是很疼?你受伤了没有?”他一连串地急问。
“有点,不疼,伤了手。”
“伤了手?哪里哪里?”李世民把嬴政的两只手都举起来,睁大眼睛,努力去看,“哪只手?”
“早就好了,都十几年了。”嬴政既觉好笑,又忍不住动容,“只是灼烫了几个疱,破了层皮,并不严重,没过几天就长好了。”
“怎么会不严重呢?如果伤的是我,阿父肯定会觉得很严重的,马上就要传医丞了。”
“这是自然。”嬴政理所当然地说,“你是我的太子,岂会让你受烫伤?”
“燕丹当时多大?”
“他比我大三岁,当时十岁。”
“他不聪明。”李世民认认真真评价,“虽是好心探友,却莽莽撞撞,反致病中的友人受伤,好心办坏事,不如不办。——他谢过了吗?”
“太子丹慌忙谢过,也请了医者过来。”
“亡羊补牢。”李世民道,“与他父亲性格相似。”
亡羊补牢本是褒义的,但李世民这会儿用起来,却有点贬了。
燕王喜也是这个德性,没有什么深谋远虑,顾头不顾腚。在长平与邯郸之战都隔了好几年之后,脑袋一热就要攻赵,然后被反推了水晶,都城被围困了整整三回。现在又被赵国揍得汪汪的,向秦国紧急求助。
“若是你,还会与之交往吗?”嬴政见他注意力被转移到这里了,就悠悠地询问,拉长这段对话。
“燕国……燕国太弱,其太子现在其实不具备我结交的价值,不过彼时为质,可以为友。同病相怜,同忧相救,在面对赵国时,也算是暂时的同盟。”李世民分析道,“而且他比你大几岁,当时处境也比你好些,彼此相交,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与我所虑,大抵相同。”嬴政道。
“你是怎么生病的?”李世民却问起另一件事。
“问这个作甚?”嬴政避而不答,“人吃五谷,焉有不病?”
“不对,栗子九月可熟,秋高气清,正是适宜的季节,阿父这几年从来没有秋天生过病。”李世民敏锐道,“出了什么事吗?谁欺负你了?你怎么会在九月生病,且重到需要炭火生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