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现在是晚上,什么光天化日?况且父亲打孩子,还需要什么理?闲着也是闲着。”

“你甚至连个借口都不愿意找。太过分了!”

“谁还能拦我不成?”嬴政冷笑。

“蒙毅——”天策的速度那多快,转眼就跑到了蒙毅身后,拿他当屏障,探头探脑,愤愤不平,“你评评理,阿父是不是没事找事,无中生有?”

蒙毅无可奈何地看看身前的秦王,又看看身后的太子。

他能说什么呢?

“王上,太子此番攻楚,既伤且病,殊为不易,还是别打他了。”

算了算了,真打了又心疼,折腾啥呢?

嬴政也没有真的想打,这次太子确实是得了许可,而不是偷跑,他也确实没有正当理由惩罚,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他在咸阳宫一封封地收到军报,看着那一句句关于太子的动向,思念和想象着远在楚国的太子如何了,心情复杂到自己都说不清。

骄傲吗?自然是有的,他无法不为太子的用兵如神而赞叹。

可除此之外,他却又无可抑制地担忧着,只要这孩子一日还没有回来,他悬起的心就一日无法放下来。

偏偏又无人可以诉说,芈夫人自然是能与他共情的,可她不了解战事,告诉她,不过是多一个人愁得睡不着觉罢了。

若是其他人,重点往往就偏移了。

尉僚惊叹太子背水列阵,把楚军玩得团团转的巧妙,旗语之间的交流配合,穷追不舍的魄力与勇气,指挥若定的从容……嬴政说啥,他夸啥,根本体会不到嬴政是想抱怨孩子涉险,没苦硬吃。

姜启在那算战损比,欣慰于有太子在,本来的持久消耗战,又打成闪电战了,胜利来得飞快。

早点统一,结束这个漫长的乱世,诸侯之间不再打来打去,因为战争而死的人减少到最低,天下也就基本和平了。

这是一个可以称之为“伟大”的壮举,也是秦王奋六世之烈,倾尽全力想要达到的目标。太子加快了这个进程。

好嘛,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开始夸太子了。

到底有什么好夸的?就没人陪他骂太子吗?

这帮眼里只有国事的群臣!

治粟内史搁那算粮草和支出,美滋滋地说什么存粮足够用了,多亏太子云云,王绾附和说大秦有这么文武双全、智勇兼备的国储,真是上天垂爱巴拉巴拉。

嬴政无动于衷地听着,耳朵都要生茧了。

私底下和蒙毅埋怨说:“太鲁莽了,怎能和项燕对决呢?项燕打仗的年头比他的年纪还多出两倍,久经战阵,熟谙马战,他一个毛头小子,岂能冒这个险?”

蒙毅连连点头:“王上说的是。”

“你也觉得他此举不妥当?”

“的确不大妥当,毕竟是太子。秦军将领如云,让谁去都可以,太子不该冒险。”

嬴政马上来劲了,继续吐槽:“还有,从涡阳追到寿春,不吃不喝不解甲,整整两天,破楚军七次,这连番作战,身体怎么吃得消?他离开咸阳前,我明明交代过他……”

嬴政难得这般絮絮叨叨,说起来没完没了。

蒙毅认认真真地听着:“太子回来得好好补补,别落下病根。”

“更别提还有那个该死的巫女……”

这是嬴政最气的地方,他知道不是太子的错,可是他看着太子寄来的信,那字迹飘飘悠悠的,欠缺了几分力道,他顿时心里一紧,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生怕看到什么更糟糕的消息。

他的孩子,在他看不见的遥远地方,差点被巫女暗算,无声无息地重伤了一回,落到纸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轻松到如分花拂柳。

嬴政拿着家书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心有余悸,一连好几天都无法安睡,不是在召唤奉常,就是在焚香祈祷,五内俱焚,熬到强制关机的时候,梦里还梦到了太子。

软乎乎的一团,还是个孩子样,似乎是雍城的时候,但却在哼唧着告状,骂完巫女再骂蛇,委屈极了,蜷缩起来像个圆润的凤鸟球。

跟现在这副表情差不多,只是孩子大了,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他还好意思躲蒙毅后面,好像蒙毅能完全挡住他似的,荒谬。

嬴政意兴阑珊,到底也没舍得下手,就这么像寻常人家的慈父慈母一般,吓唬吓唬绕了几圈,也就作罢。

还能真打不成?他哪舍得?

“罢了,反正你以后也没机会上战场了。”嬴政说服了自己,丢开那竹尺,甚至连藤条都没拿,就回到案前坐下了。

太子左顾右盼,好像偷食物的汤姆或杰瑞,蹑手蹑脚地从蒙毅身后探出来,越发鬼祟地摸到嬴政旁边坐着。

“你有事?”嬴政用余光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