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冠绝天下的乱世文臣(七)(第2/2页)

夜里的虫嘹亮,透着耳膜,郁临睫毛轻垂,指尖抬起又落下,半晌后,往前一点,轻轻蹭一下他眼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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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执戟隔日便不承认他自己做的丢脸事,不过也没人敢嘲笑他。

郁临不会笑他,跟着一起来接他的赵朗恨不得自戳双目,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淮城危机逐渐告一段落。

郁临走了一趟淮城,解了民患,百姓欢悦不已,伏地痛哭,甚至有人在家里为他供奉长生牌位。

大户豪族对他恨之入骨,然而抓不住什么把柄,只好按捺不动。

等事情了结,将要回京之时,朝堂之上显露出不同声音,有人请功,有人观望。

诸多消息传到皇城,皇帝扔下奏折,只是不住冷笑。

一连几天,他辗转反侧,心里愈发不悦,当年风雨飘摇,叛乱之时,他惊慌失措需要依仗的人,如今危机过去,同样能干,却成了他的眼中刺与肉中钉。

贵妃之舅陈卓托人从狗洞传出来的,一封声泪俱下的密信,恰成及时雨。

陈卓狡猾,先是信里一番洋洋洒洒啼血忠心,说自己一心为民为君,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不知疲倦。

又说郁临大权在握,心硬如铁,堂上翻脸,滥杀无辜,有乱臣之相。

最后的最后,他说郁临欺上瞒下,淮城百姓……不,不止淮城,这赵家天下,自李阁林死后,郁临出头,不过几年,便已经只知郁相,不知皇帝了。

皇帝阅罢,冷笑不已,一封意味不明的圣旨从皇城里发出来,直达淮城。

圣旨传过来的时候,卫执戟曲腿靠坐在府衙边的窗户上,皱眉看这封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的圣旨,心里只觉得不对。

他与皇帝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

屋内,郁临俯身整理文书,准备离开,这段时间公务多,攒了厚厚一箱公文,各地发来,许多要在路上看。

皇帝忌惮他,却又依赖他,自叛乱起,大雍朝堂便是这样畸形共存。

卫执戟背靠在阳光里,胳膊撑着脖颈,院里树荫将窗边照的阴凉,他拿着圣旨,翻来覆去观察,抿唇看郁临,欲言又止:“这东西,嘶……”

他皱眉:“我觉着不对,这狗皇帝不怀好意。”

郁临闻言,抬眸看他,不意外他的敏锐,顿一下,他放下手里的文书。

白日明亮的光线里,郁临长袖轻垂,眼眸微弯,安抚看卫执戟担忧的脸:“无妨,不要担心。”

皇帝自是不怀好意。

剧本里,长乐十五年,支撑大雍数年的臣子被皇帝猜忌所杀,举世震惊,万民请愿,然而无法阻挡,臣子死后,四方无人掣肘,群雄逐鹿,天下大乱。

剧本里,这场乱世经历数年之久,中原破碎,蛮族进犯,内忧外患,互相征讨,结束时,天下百姓,十不存一,异族进犯,人命如猪狗。

但如今不会了。

郁临梳理了数年的大雍各州,哪怕生乱,有他留的人在,亦会引导百姓有活路可走。

而卫执戟八年蛰伏,养精蓄锐,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天下诸侯,蛮族铁蹄,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无法阻挡的王朝更替会以更温和的方式进行,纵然死亡依然存在,却不会使一个民族苟延残喘,被外族践踏,而是留有希望,得以重生。

拿到剧本的时候,郁临看到结尾的山河破碎,万民被屠如同猪狗的画面,便设计了这样一条路线。

他查询过,他的积分差不多足够,继续进行任务,除了收尾,是为了每个世界里都在寻找他的这个人。

他无法确定对方身份,担心对方找不到他,没有随意脱离,想等稳定一点。

目的如此,但面对这次的世界背景,郁临的本能让他无法忽略作为人的温情。

他无法视而不见,总要做点什么。

他身姿颀长,站在桌案前,卫执戟从窗台跳下来,抬步到他身侧,一双眼睛锋锐,眼珠黑沉,一眨不眨看他。

“你想做的事,我会支持。”卫执戟看着他,轻轻皱眉,想到什么,咬了咬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一定要回去?”

他的手静静握在腰侧刀柄上,已经觉察到不对,丢下圣旨,嘴唇深抿,不容置疑道:“可以做,我跟你一起。”

他长大了,不再是十七岁时打马街头,听不懂便跟人赌气咬人的小侯爷。

他如今是将军,是割据一方的王,有兵有粮有能力有底气,只要他想,这天下间能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不会在另一场即将到来的秋雨里透骨彻心,继续无能为力。

郁临看着他,伸手合上手侧箱子。

片刻后,睫毛轻抬,眉眼安静,轻轻对卫执戟摇头,弯眸笑了一下:“我需要你,但不是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