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雪顶听钟(十四)
这是一件完全陌生的法宝, 至少英婸从来没在公孙锦身上见到过。
对于她们这种早已结丹的修士来说,如果不能对一件法宝熟到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还不如不用这件法宝。
公孙锦会在斗法中拿出这把骨刃, 英婸却从来没有见过, 说明前者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英婸的东西。
英婸斗法时一向很专注,但这不代表她不会说点俏皮话,扰乱对手的心态,比如这时, 她察觉到公孙锦的有备而来,便笑着开口, “公孙师妹,这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法宝吗?看来师妹对我们的交手看得很重。”
不管她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相,也不管会不会扰乱公孙锦的心神,英婸多说一句并不会损失清静钞, 她就是这么一个事事都奉行事在人为的人。
至于尽力后是否奏效,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看天意。
公孙锦在她的俏皮话下神情冰冷,英婸很容易分辨出来,那是一个疲倦的神情, 公孙锦已感到吃力了。
英婸依然笑着,笑声极爽朗,她一向是众人心目中豪气干云的师姐类角色,但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她此刻的表情, 恐怕很难想象,当她发出这样爽朗笑声的时候,眼神却像是她的剑光一样专注而冰冷, 整个人呈现出一股极冷酷的特质。
“公孙师妹,多谢你青眼。”她悠悠地说,掌中的剑却迸发出极锐利的剑光,毫不容情地朝公孙锦砍去。
公孙锦似乎也从来没相信过英婸那副豪气干云的面具,她握着那把骨刃,用灵气催动了它。
英婸用冷酷的、称斤论两的目光望着她的对手。
每一次斗法,她都能精准地衡量对手的实力,像是在掂量下锅前的一块肉,这是她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本能。
她那给她拖过太多次后腿、伴随她整个修行之路,妨碍过、助益过、为人所嫌恶过、也引人惊奇过,最终被她讳莫如深,不对世人提及,却永远无法令知情者和芥蒂者遗忘的血脉。
公孙锦不弱,但她更强,无论公孙锦准备了什么样的手段都不会对这场斗法的结果造成任何影响。
英婸近乎冷酷地作出判定。
她盯着公孙锦,看着后者握紧那把骨刃,于竭尽全力中神色狰狞,以盘古开天辟地般的狠意,朝她奋力劈来。
古怪的骨刃,应当会是威力很大的一击,需要小心应对,困兽犹斗……
她心里冷静地分析着,手中长剑已蓄势待发,倏然间背脊却一痛。
剧痛!
像是有人用一股子蛮力,强行从背后下手,试图抽走她的脊骨,把她一身白骨从血肉里硬生生地拔出来。
如此恨,如此怨毒,附骨之疽般的恶意。
英婸手中的剑几乎脱手而出。
一个剑修几乎握不住她自己的剑。
这是什么?公孙锦哪里来的诡异手段?这不是寻常道法或法宝,这是邪术。
剑气凌云的剑修摇摇颤颤,忽而没了锐意,手中的剑也不住地颤抖。
“怎么回事?”旁观者也茫然不解,“英师姐怎么了?”
等到英婸手中的剑垂下来,颤抖得像风中之柳,鸾谷修士们便都如梦初醒般,对着牧山修士怒目而视,“你们耍了什么诡计?”
牧山修士同样茫然无知,但绝不会被这样的指责刁难到,立刻回以阴阳怪气,“技不如人,就说别人耍诡计,怎么不说你们英师姐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呢?”
然而所有人的茫然加起来,也许还比不过公孙锦的茫然。
她手中的这把骨刃是一年前到手的,这一年来她一直用灵力温养,避开旁人耳目暗中熟悉,论起掌控,绝不下于任何一件法宝,因此被她当作是针对英婸的底牌之一。
骨刃品质极佳,威力很强,这都是她早就知道的事,但就算骨刃再怎么强,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却是很清楚的,她手握骨刃,也不可能对英婸有压倒性优势。
竭尽全力,也不过是无限接近,拼尽一切,也只能获得一个争取胜利的可能,这就是她与这命定对手的所有交集,但她一定要去试一试。
可她拿起骨刃挥出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是眼下这种情况。
突然之间,强大得几乎不可逾越的宿敌变成了纸糊的老虎,只能像个刚学会运用灵力的小修士一样,拙劣而勉强地接下她的攻击,然后在她的全力一击下面如金纸,倒飞向远处。
那道曾显得坚不可摧的身影,越过山谷上方的青空,飞得很高,但又那样无力,终有摔得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公孙锦亲眼目睹强敌的落败,这一刻却比任何人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英婸在剧痛里奋力挣扎。
她像个落水的人,被浸泡在满载痛楚的深潭里,无法脱逃,又无处容身,只能在铺天盖地的痛苦里渐渐无法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