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3页)
他们没有闲钱请什么乳娘,她一个人带两个没满月的儿子,下榻困难,行走无力,不能去准备一日三餐所需要的五味。
人脱其五味,怎么能调摄好身子,没几日她正气耗损,有七分似鬼了,好在邻里的妇人心肠热,倒替替她炖汤煮饭。
那会儿邻里有的妇人抱怨不满,说男人也是女人生下来的,所谓的香火也是女人生下来的,结果到头来嫌女人身上的血不吉利,女人会流血不也是因为男人?
她们嘴上抱怨,却没人敢僭越礼教,对于世情之偏,默默受苦,受难,受敌视,到后来也就麻木了。
姚蝶玉那会儿十二岁,常跟着阿娘到金月奴家中去,她帮不得什么忙,在一旁看着熟睡的婴儿,与金月奴说说话,二人因此渐渐相熟。
金月奴的三个孩子,姚蝶玉也算是看生见长了。
稚嫩的三道声音管自己叫小虫娘子,姚蝶玉思绪扯回,回以一笑:“今日麒哥儿和麟哥儿没去学堂吗?”
麒哥儿和麟哥儿便是那对双胞胎,见问,金月奴回:“今日学堂的老师病了,喉咙疼得厉害,说不上话了,所以今日闭堂了。”
“这样啊。”姚蝶玉蹲下身,招呼金月奴第三个孩子雀哥儿过来,“几日不见,雀哥儿长高了许多呢。”
雀哥儿五岁,被金月奴养得白白胖胖的,他屁颠屁颠跑到姚蝶玉身边去:“小虫娘子,我半个月里就长高了半折儿!”
“哇!”小孩子的话姚蝶玉当然不信的,但顺着雀哥儿的话笑说,“那再过几个月,雀哥儿可就能和我一样高了。”
“嗯呢。”雀哥儿手里玩着个拨浪鼓儿,弄出砰砰声响,眉开眼笑道,“会比小虫娘子高许多许多,会长成男子汉,到时候就能帮阿娘挑水砍柴了。”
“这么厉害啊。”姚蝶玉依旧笑面以对。
金月奴被逗笑了:“他那日脚下踩着个厚木板量身,就以为自己长高了这么多,诶,小蠢娘进来坐坐,现在还早,不到做晚膳的时辰呢。”
“我得去看蚕。”姚蝶玉摆手,“早晨有些事儿没来得及打扫蚕房,我得回去打扫,要不然到时候容易得脓病。”
“几龄了?”金月奴问。
“再起一次眠就四龄了。”姚蝶玉说,“过个两三日应当就要蜕皮了。”
“这几日有些潮,你要记得撒些生石灰。”
“我知道的。”
在门口说了几句家常话,姚蝶玉返回自己家中。
苏哥儿在学堂还没回来,熹姐儿和吕仕芳不在家中,不知去了何处,家中只有余采薇在。
一进门,桂花香扑进鼻尖。
余采薇脸色有些难堪,皱起眉头蹲在院里酿制桂花酒。
姚蝶玉没和她打照顾,换身干净的衣裳后去了蚕房。
说是蚕房,不过是一间狭窄的库房,库房里堆叠了不少东西,姚蝶玉每隔一段时日会彻底清理一回,让库房保持干净清爽。
家中有两间库房,韩氏兄弟分灶后,一人得一间,韩羡禺一家三口人,人少些,而余采薇并不养蚕织布,那库房没什么东西,空空荡荡,平日里就给福哥儿看书写字用,姚蝶玉心痒,几次想借他们的库房养蚕。
只是心里想想。
若真借了她会被吕仕芳从今年骂到明年。
蚕房里的蚕都在吃桑叶,没有摇头晃脑呕吐的,也没有昂首挺胸休眠的,终于有件高兴的事儿了,姚蝶玉露出笑容,往里头丢了些桑叶后,看它们吃了一会儿才离开。
……
次日姚蝶玉没有去园林里摘桑叶了,她厚着脸皮,问金月奴要了些桑叶。
金月奴这段时日没有再养蚕的意思,见她来要桑叶,大方予之。
喂饱了蚕,姚蝶玉拿上前些时候做的缠花小玩意儿,还有一些尤敦布,带着熹姐儿到纸铺里。
去年水旱不均,粮食种不起来,桑叶自然无法生长,肚子吃不饱,又没有桑叶,九江府里不少蚕娘含泪,把一帘一帘的蚕倒进土坑里头弃养。
姚蝶玉一个连种桑叶的地都没有的人,更是艰难,她狠不下心把手里的蚕活埋,常常在城外一走就是一日,把一张生来洁白无瑕,如珍珠光润的脸颊,晒出了十余点淡黄色的微斑,只为了找多几片蚕能吃的桑叶与柘叶。
那个时候姚蝶玉时常庆幸蚕生短,她坚持了一个月,把手中的蚕养到吐丝后便暂不再养蚕了,直到今年雨水降下,万物复苏,才重新养起蚕。
没有养蚕的日子里,姚蝶玉不闲着,把一些织布用剩的线染色,做成缠花绒花,想着攒多些,日后拿着这些玩意儿去苏杭当个卖婆。
攒了一年,不知不觉攒了一篮子,不过在吕凭出狱以前,她离不开这儿到外头做生意了,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先在本县里卖,藏着只会发霉腐烂,拿出来才能找到有缘人,到有缘人手里,东西发霉腐烂就不关她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