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博弈(二)(第3/4页)

元子晋愣住了:“我……”

“拿布料去换饷钱,那么多原布,往市场上一冲,布价必然大跌。织布贩布,本就是桐州命脉,和百姓争利,夺百姓生路,倒霉的是谁?”

……这么说,刚才卫逸仙跑来说的两条生财之道,实则全是取乱之道?

元子晋简直难以置信:“他怎么这样坏?”

“他怎么坏了?”乐无涯再度反问,“他有让我一定要这么做吗?不管是以粮代饷,还是以布易银,他都是略略提了一嘴,甚至还有心阻拦,说过散粮要担责。上头真要追究起来,倒霉的又是谁?”

元子晋沉吟良久,毛发倒竖。

三任知府,个个下场凄惨,而卫逸仙却如同常青树,始终在桐州屹立不倒。

这难道……会是巧合吗?

元子晋长了这么大,头一次对“官场倾轧”一事有了无比直观的认知。

他心目中的美好世界摇摇欲坠时,这边厢的乐无涯却兴致勃勃、哼哼唧唧地唱起了戏:“你二人把话讲差了,休把虎子当狸猫,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

唱到此处,秦星钺敲门而来。

“我们的秦经承来啦。”乐无涯孩子气地冲他一伸手,“有没有好消息带给我?”

秦星钺悄悄抿了抿嘴。

闻人知府这样子,确实很像小将军。

他正色道:“张阿善来见我了。”

乐无涯哦了一声。

……那名刚被自己索贿的千户啊。

他径直问:“见过你后,他又去见了谁?”

秦星钺眼前微微一亮。

与闻人明恪越是相交,越能看到小将军的影子,也越让他怀恋那段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光。

一个眼神,无需多言,就能知道彼此下一刻要做什么。

这样默契舒服的感觉,当真是久违了。

秦星钺低下头,强忍着翻涌的心绪,轻声回禀:“张千户被卫逸仙的人带走,去见那些关押的士卒。一路说笑,甚是亲密。”

元子晋逼着自己不对卫逸仙有偏见,学着乐无涯的模样,客观公正地分析道:“卫逸仙不是管钱的吗?千户跟他亲厚,说笑两句,也,也不是不行……”

乐无涯玩着扇子穗:“我和你关系如何?你每月的银粮还归我派发呢。可倘若不是那欠饷的小兵当场叫破,你可知道我送丰大人的寿礼是东汉相印吗?”

元子晋还没反应过来,秦星钺眉头先是一蹙:“您是说……”

“在将礼物赠给丰大人前,我没与任何人讲说此事。”乐无涯悠悠道,“话出他口,入了我与华容之耳,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那小兵又是如何知晓的?”

其余二人齐齐点头。

华容人小鬼大,仗着聪明受宠,也曾有过不稳重的时候。

可经过流丐之事,他经历了死生之境,又受了明秀才教导,从此后口风极严,南亭县衙中人人皆知。

元子晋回想起昨日军兵闹衙,自己凑上去跟乐无涯搭讪却挨了顿骂时,乐无涯嘀嘀咕咕的内容,大夏天间,顿觉齿冷心寒。

他小声问道:“指使……指使兵士来衙门前闹事讨饷,难道是卫逸仙所为?”

卫逸仙主动提出送丰大人珍贵的相印为贺礼,将面上粉饰得一片太平,背后却拿寿礼这一由头做刀子,鼓动士兵来闹腾,还精心拿捏了闹事的尺度,让闻人明恪连大肆发落闹事者都做不到。

隔天,他还若无其事、言辞殷切地跑来他们面前献策。

两条计策各有其短,若依他所言,桐州必乱……

元子晋攥紧了拳头,怒道:“闻人明恪,你怎么能由得姓卫的摆布?他在外胡说八道,败坏你的名声,你也可以说啊,就说这相印是他的,看他到时候还怎么在下属跟前挑拨离间!”

“相印是卫大人赠予我,做贺寿之用,正儿八经是替我解了燃眉之急。”乐无涯道,“我要是把这事儿满世界嚷嚷开去,你猜传到丰大人耳里后,他该如何想我?”

元子晋张张嘴巴,哑口无言。

是啊。

丰大人在官场浸淫多年,未尝不知道寿礼是由旁人帮着闻人明恪准备的。

可这种事情,一旦挑破就没意思了,伤的还是他丰隆的面子。

到时,丰大人若是把寿礼退回,那乐无涯可以说是颜面尽失了。

“小心着点儿吧。”乐无涯一转扇子,“风刀霜剑,自外而来,尚可设法躲避;自内而起,可要杀得更凶更狠,不拿走一两条人命,收不得场的。”

相比于急得团团乱转的元子晋,秦星钺则老成道:“大人,下一步该如何办?”

乐无涯笑了一声,转向元子晋:“小老虎,今日功课做了吗?”

元子晋正是气血涌动之时,双拳力量再大,总不能将卫逸仙拽过来暴打一顿,听了这句话,便站起身来,打算去把仲飘萍抓过来,一起去练武场松泛松泛发痒的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