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讨赏

自从宗曜到后,桐州府衙内外意外地清净了不少。

牧嘉志本拟着敲打敲打那日窥探乐无涯和皇子行踪的衙役,谁想他忙过手上的事,回头一问,发现那衙役已不在衙中行走。

再问起来,竟是被宗曜打发走了。

牧嘉志问起此事,宗曜便答:“我将他放去押解流放的犯人了,一年半载的,大概是回不来的。”

说罢,他又温和反问:“牧通判用得着他吗?是不是文直擅作主张了?”

牧嘉志摆摆手,心中慨叹:真是该走的走了,该留的留下了。

他挺喜欢宗文直的。

至于他的叔兄之事,牧嘉志有所耳闻。

但那与他无关。

牧嘉志冷着脸,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以示感谢。

宗曜茫茫然地微笑了,好像不大能领会他的好意。

他又问道:“牧通判,闻人大人总是不在家吗?”

“家”这个字,也正正好戳到牧嘉志的心里去。

他自己就住在衙里,以衙为家。

话说至此,牧嘉志发现,他们三个,作为桐州的最高班子,正是三条不折不扣的光棍。

在势力交错的桐州,这样最好。牵挂少,没后路,能办事。

“他刚来时,很少往外跑。”因着心情不错,素来风风火火没耐心的牧嘉志也肯跟他多聊上两句天,“那时候,大人初来,桐州的情势又不好。现如今一切向好,他信得过咱们,自是可以去办些事了。”

宗曜露出文官特有的天真神气:“何事?”

牧嘉志径直道:“不知道。不过闻人大人虽是年轻跳脱,但随他办事,十分安心。你勿要忧虑,好好做好守境之臣便是。”

宗曜乖巧点头:“宗曜年逾而立,忝为京官多年,却无甚主见。索性大人与牧通判指哪里,我向哪里走就是。”

牧嘉志顿时安心不已。

他曾暗自担忧过,生怕乐无涯年轻气盛,整治完卫逸仙,就要大刀阔斧地整饬桐州上下了。

在卫逸仙被押走的第二天,牧嘉志找到乐无涯,试图跟他进行一场恳切深入的长谈:“桐州势力盘根错节,若要大操大改,阻力非比寻常……”

钱知府之死犹在眼前。

他可不想哪一天跑去给乐无涯收尸。

结果,乐无涯瞥他一眼,用一句话快速结束了谈话:“你看我像傻瓜吗?”

在那之后,乐无涯确实安生了下来,除了刑狱审断,就只管屯田农桑、降罚升选、科考礼制一类的事情。

这类事情有个统一的特征,便是样样都有旧例可循。

想办得出彩不容易,想办差却也难。

除此之外,他就只是练兵而已。

他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不过是杀奔米溪,砍了个临阵脱逃的百总。

牧嘉志对此颇为赞许,知道了乐无涯治军的决心,便愈发卖力,利用自己的监察职责和干过多年刑狱的本事,想尽办法地和军里的那些蠹虫博弈。

宗曜坐镇桐州,安家守业,顺便效仿蜘蛛,勤勤恳恳地织牢他的信息网。

乐无涯长期游荡在外,东奔西走,将擅长哄人的本领发挥到了十足十。

整个桐州,从上到下,都被乐无涯哄得很好。

桐州百姓们,对新知府很是满意。

他们的理由很是淳朴:新老爷一来,便办挺了个大官。

这本事还小得了吗?

老百姓们当然不晓得卫逸仙倒台的门道。

乐无涯得让他们知道知道。

卫逸仙在桐州城内过得还算简朴,同时将狡兔三窟四个字玩得炉火纯青。

他将数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包括黄金、白银、珠宝、丝帛、佛像、古玩字画,包括胡椒、米面,分藏在桐州各处,交由他的兄弟、叔伯、儿女看守。

乐无涯硬是秘密招来百来名民夫,提前一天,把卫府多年的家底全拉进了卫家在桐州府的家宅,给全城百姓表演了一场浩浩荡荡的“查抄卫府”。

第二日,从凌晨开始,成车的大小箱笼被从卫家拉出来。

直到第一批车的头辆大车驶进了府库,第二批车还没从卫府出发呢。

百姓们从白天看到夜晚,看了个目瞪口呆,对这位卫同知的贪婪,有了个极其直观的认知。

当然,也有闲言碎语,说是这些钱无非是左手倒右手,进了新知府的腰包。

乐无涯不在乎这个。

对百姓们来说,当官当成闻人知府这样,已是登峰造极了。

他不叨扰百姓,不张罗着大兴土木,筑城墙、修官邸,不加五花八门的徭役劳役、苛捐杂税,甚至还从朝廷讨了军饷回来,硬是把军户们拉下的饥荒全填上了。

在百姓看来,这就叫个好!

士族们观望之下,同样很觉满意。

知府大人虽说贪廉难辨,弄得大家颇有些无所适从,可从卫逸仙倒台后知府大人并没往下细查这点来看,此人很是知情知趣,既向皇上交了差,不显得他一事无成,又懂得什么叫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