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算计(一)(第3/3页)

他抬起头来,笑得挺漂亮:“我给你想办法就是。”

……

张凯府邸的风格,与寻常的江南庭院截然不同。

院中怪石嶙峋,白沙作海,枯枝作木,偶有暗色苔藓点缀其中,颇具禅意。

而在这禅寺一样宁谧的气氛中,一只灰毛大驴子鲜血淋漓地卧跪在院外,神情委顿,眼中含泪,腹部鲜血横流,一股股淌落在地,凝结成一片鲜艳的血冰。

管家掀开门帘,带出一股温暖的热气儿。

他对守着一锅开水、手持尖刀的厨子吩咐道:“拖走杀了吧。这畜生吵着贵人了。”

半死不活的驴子很快被人抬了下去。

屋内十几名掌柜模样的人,听着驴子的喘气和呻吟声渐行渐远,脸上的神情才渐渐舒缓了下来。

这本是“玉桥”每年例行的开工宴,然而今年的气氛稍显沉闷,染厂、布庄的掌柜们各自心事重重,满腹官司。

主桌上的栾玉桥倒是面色如常,连吃带喝之余,还不忘举箸感慨道:“怪道人说君子远庖厨,这‘活叫驴’说来新鲜热闹,可听着心里是真不落忍啊。”

说话间,红色的新鲜驴肉在火锅里浮浮沉沉。

而主桌做东的张凯和其他人一样,面沉如水,似是有什么心事。

他随手夹了一箸,雪白的牙齿将驴肉撕下了一块,发现内里血丝遍布,并没有熟透,又将肉放回了沸腾的汤锅中。

栾玉桥与张凯相熟得很,玩笑道:“张爷,心急吃不了热驴肉啊。”

张凯冷冷道:“近来的确是太饿了。肉全被那姓戚的吃了,新起来的厂子,倒的倒,散的散,崭新的好织机、请来的好绣娘,都落到姓戚的手里去,叫人怎么不心急?”

栾玉桥宽慰他道:“好张爷,这也怪不得旁人。咱们桐州什么都不成,就这织造业还像点样子,那些个新人没头没脑就往里闯,一没牌子,二没技术,三没渠道,单有银子和人脉,不知道怎么使,那也是白搭啊。”

说着,他将那块被张凯咬过一口、已经涮熟了的驴肉夹起来,殷切地放回到张凯碗中:“好张爷,你放心,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姓戚的吃了那么多肉,放起血来,才更痛快不是?”

张凯精神一振:“怎么说?”

“她是新贵,咱们是老人,方圆百里的布商跟咱们熟,跟她?谁知道她叫什么名儿呢!这些人都被咱们捏在手里了。戚县主手头上没布,就算她染得再巧,印得再妙,那也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咯!”

张凯皱眉:“不应该呀。她手头不是有海运关凭?沿海去收呀。”

栾玉桥笑答:“张爷,她戚家的船队还没建起来呢,想走水路,就得用别人家的船,这一来一回,船钱、路费和人工加起来,够她喝一壶的了。她现下只能走陆路,真沿路到百里外趸布,她得赔到倾家荡产!”

张凯眉头一舒:“哦……怪不得我听人讲,她又跑去找咱们那位小知府了呢。”

“找他?”这下,栾玉桥有些困惑了,“闻人知府能动用公器帮她不成?”

栾玉桥擅长商业,但张凯到底是前任大学士张燮的孙子,对官场上的那些小九九门儿清,耳目也灵光得很:“他府库里,不是还有一千二百匹坯布呢吗?”

栾玉桥吃了一惊:“开公库而济私利?他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

张凯神情安详:“卫逸仙倒了,新来的那位同知还不成气候,牧通判对他言听计从,桐州上下,都是他说了算。这就是他的胆子。”

“他现在大搞节庆,无非是想把咱们这些乡绅富户绑上他的船,和他利益一致,你想,要是我让咱们养的人挑在二月二的时候来袭扰,让他的庆典办不成、商税减不成,坏了其他人的好事,那咱们反倒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是个好时机呀。”张凯端起了酒杯,里面的清酒波光粼粼,映出了他眼中的凛冽精光,“盯紧了他,要是他真的敢开公库来帮戚县主,那他的好日子,可就过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