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横行(三)(第2/3页)

“……重新备下纸笔。”

在飘飞的雨丝中伫立良久后,张凯的发间已是雾濛濛地湿了一片。

詹管家疑惑道:“先前不是已与您备下了……”

张凯冷冷地打断了他:“那不过寻常纸笔。重新研墨,取澄心堂纸来,我要给叔父去信,在我写好信前,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不听话的仆人,乱棍打死。”

詹管家张了张嘴,低下了头,再没有旁的说了:“是。”

……

在回城道路上,雨势渐大。

而乐无涯并未打起那把讨来的宝伞。

他把伞横扛在肩上,昂首挺胸,抬头望向漫天席卷的乌云,心中对前路并无半分迷茫,灼灼明亮的双眼中,如今闪亮着的是嘲讽的余烬。

此时的他,看上去不再是狡黠乖戾的寒鸦,而是峻目苍穹的苍鹰。

然而,顶着这样一张似笑非笑的冷脸,乐无涯的心中却在琢磨一桩俗事。

我这么厉害,他却没看见,着实可惜。

等一回去,沐浴更衣后,自己就要写封信给他,让他知道知道他的本事多大,大到足以与他的野心相配。

况且,有了卫逸仙的前车之鉴,谅是张凯再傻,也不敢一听自己的一面之词,就热血上头地跑去替叔父斩草除根。

一股阴风,怕是要从桐州直卷到上京去了。

他得为一切血雨腥风的到来做好准备。

……

在两封信件分别从暗流涌动的桐州飞往上京时,却有一个人已经急得像是被火燎了屁股的猴子。

栾玉桥等着上头的发难,等着府库大开,乐无涯私挪公物的罪名大白于天下,等着“桐庐雪”关门歇业,

到那时,她的那点微末手艺,也会随着被遣散的绣工流落出来……

然而,张凯那边毫无音讯。

栾玉桥等得心焦难言,试图再次递帖拜见时,张凯却遣人找上了他,主动说起,他已遣人递了信给丰隆大人,但不知是不是闻人约背后有人扶持,此信有如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张凯态度如此恳切,栾玉桥也说不出什么诘责的话,只好将一腔愤恨对准了乐无涯。

可还未等栾玉桥思索出应对之法,一场夜雨后,他手下数家屯布的仓库皆漏了水。

原本尚有救的布料损毁无数,彻底被浸透了。

在弥漫着沤烂气息的仓库里,栾玉桥望着上头被凿出的一个个孔洞,和从外透出的道道天光,恼得怒发冲冠,气得跌足大骂:“戚红妆,好你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他状如困兽,在破烂的仓库和发霉的布料中快步逡巡,咬碎了牙,恨毒了心。

怎会如此大意!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留个心眼,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这些坯布,还未能染出,如今全被淋湿,就算现在天立时转晴,也被泡毁了,软塌塌的,强卖出去,只会折了“玉桥”的招牌!

这么大一批布,还是高价收来的,本来等着来日出仓,如今砸在手里,叫他如何是好?!

他咬牙切齿,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自言自语地痛骂不休:“贱人,和闻人明恪沆瀣一气,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她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做梦!我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栾玉桥来回踱步,气充胸臆,逼得他大口喘息不止。

他盯着满仓库烂布,悲怒的神情中添了几分绝望:

这些布就此毁了,可他先前买断渠道,高价收布,且威逼利诱,不许旁人售与戚红妆坯布,誓要把戚红妆挤死,前前后后已出了几千两银子。

就这么扔进水里,打了水漂?

不,他不甘心!!!

栾玉桥最是爱钱,如今见要赔个毛干爪净,不由满心惶急焦渴,不愿再与这一仓废布同处一室,快步而出。

谁想他刚一踏上主街,便迎上了一名与他相熟的趸布商。

那人见了栾玉桥,便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栾玉桥胸中顿生不妙的预感。

……因为此人不是独身前来的,身后还跟着十数辆苫盖着篷布的大车。

趸布商笑得仿佛刚偷吃了一窝喜鹊蛋,拱手礼过后,便兴冲冲地道起了吉祥话:“栾兄,发财,发财!”

栾玉桥不语。

细碎的雨点刷拉拉地扑打在篷布上,将栾玉桥本就纷乱的心绪扰得一片混乱。

笑脸相迎,却无端碰了这么个软钉子,趸布商心里自然是不大痛快。

但看在栾玉桥素来出手阔绰的份儿上,他佯作无事,笑嘻嘻地一拍身后的篷布,溅起了一蓬叫栾玉桥心慌意乱的水雾:“您瞧,这是我从琮州搜罗来的布料,都是上好的!”

栾玉桥盯着他,语气隐隐透着阴冷:“你去琮州弄什么布料?”

趸布商心说废话,谁不知道你“玉桥牌”正在高价收坯布,这便宜谁不爱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