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局破

郑邈从不轻信一面之词。

桐州府库看守小春出首状告乐无涯贪墨公帑后,就被郑邈妥善保护在了按察使司。

他特地以公事为由,把乐无涯骗到了按察使司来,便是为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免得他事前得信,消灭证据。

他让汪承带着小春和一彪捕快,自己则引另一路人马和乐无涯一同前往桐州,现场验看府库,以证清浊。

郑邈与乐无涯同乘一辆马车,路上不忘敲打他:“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桐州养了一堆耳目。讨饭的,当兵的……你当真是来者不拒。”

乐无涯:“多谢夸奖。”

“……没在夸你。”

“花小钱,办大事。我拉拢豪绅,他们表面上笑嘻嘻地收了,保不齐背地里还要骂我一声傻乌龟王八蛋。有这喂狗的钱,我不如找一百个乞丐给我干活儿,还能顺便得一声老爷洪福齐天。等我死了,判官见我如此积福积德,来世必保我投胎做郑大人的父亲,有您这么一个好大儿,夫复何求?”

郑邈正襟危坐,静静凝望着妙语连珠的乐无涯片刻后,站起身来,抓住他的衣领,掀开车帘,要把他从马车上踹下去。

乐无涯毫无节操地扯起了嗓子:“大人请自重,不要扯我衣裳,我自己脱!!”

郑邈:“……”

他猛地把帘子拉上,把乐无涯推回了座位上,涨红了头脸,回头狠狠瞪着乐无涯。

乐无涯拢着领子,笑吟吟地看他:“郑大人,玩笑,玩笑而已,别瞪着我啦。”

说着,他从马车的果盘中取来一只柑橘,一脸狗腿地把皮剥下来,一边剥、一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被这样一张脸直对着,郑邈的心倏然软了下来。

他想,他和先前那人,是不一样。

乐有缺嘴贱、脾气坏,偶尔开个玩笑,其中也夹带着八百个心眼子,是个面热心冷,嘴甜心苦的人。

论起不要脸皮来,眼前这位堪称是独树一帜,一骑绝尘。

等郑邈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发现乐无涯竟已经倚着暖融融的熏炉,美滋滋地往嘴里塞橘子瓣。

郑邈:“……”

“没说是给郑大人剥的啊,怕大人嫌弃我。”乐无涯一指盘子,“我还给大人留了一个呢。”

……是留了一个。

他把最大最漂亮的那个挑走了,留下的是个麻麻赖赖的花脸小橘子。

郑邈拿起那枚柑橘,把脸转到一边,面无表情地想,等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你就完蛋了。

等到了桐州,郑邈仍是把乐无涯和小春分开来,各自审讯,并不急着叫他们对质。

小春既是有意窥伺,当然是将乐无涯开府库、运大车的时间、地点,包括那日被更换下来的府库当班人员都报了个清清楚楚,无一遗漏,堪称有问必答,句句都没落在地上。

小春自信满满:“小的绝无半句虚言,大人尽可开库验看!”

另一边,乐无涯在郑邈的讲述下,仿佛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般,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出言申辩道:“大人,下官真的冤枉,那日我不过是带领府兵演练而已,一颗真心,全系于桐州之上。倘若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能红口白牙地指证我动用公库,那我就不用干别的了,坐在衙门里、等着有人一次次告我黑状得了。”

郑邈:“……”

话说得没错,可你要是喊冤喊得不那么一浪三叠,就能显得更真诚些了。

他耐着性子再问:“演练之事,谁可为证?”

“秦星钺。”

等郑邈叫人把乐无涯的话传给小春后,小春并不气馁,气焰愈发高涨:“那秦星钺是闻人知府的心腹,两人长着同一条舌头,他的话怎可取信?”

负责传话的汪承对待小春态度平和,不卑不亢,是一眼即知的可靠中立:“你可有其他证据,认定是闻人知府与戚县主是私相授受,而非是府兵演练?”

小春张口就说:“小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呢!那大车是一路运向戚县主的布仓的,路上连个弯儿都没拐。我特意去瞧了,车子离库时,车辙极深,路面吃重得厉害;回库时,车上的东西尽卸了去,车辙印只有轻轻的几道,明摆着是只剩下空车了!”

汪承公事公办,将小春供词记录在册,让他画押后,又交代两名捕快看牢小春,便向外走去。

他出门后不久,恰好碰到了闻讯而来的牧嘉志。

由于郑邈消息封锁得极好,牧嘉志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郑邈突然到了桐州府衙。

他一头雾水地迎奉道:“汪捕头,可有要事?”

“无事,例行抽点府库而已。”汪承一脸平静地胡说八道。

牧嘉志点一点头,神色如常:“这可巧了。”

汪承:“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