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来生
里面的庄贵妃显然是被气得狠了,咳喘了起来,唤道:“丹琼!丹琼!”
丹琼急切万分,躬下身来拉一拉项知节,示意他同自己一起进去,道歉认错。
无奈,项知节的膝盖仿佛是牢牢地扎根在了地上,拉扯之下,不动分毫。
丹琼无奈,只好独自一个快步入了宫门。
一时间,松风飘荡的院落中只剩下了项知节与戚红妆。
戚红妆微叹一声,蹲下身来:“这么热闹,合该请他本人来的。可惜,我不懂戏,也不爱看戏。”
“这种事,你与有缺私下商议妥当便是,哪有先找我这个妻子来说话的道理?”戚红妆语调平淡得犹如是在描述一个既定事实,“特地来找我讲述此事,是盼我把这事说与皇上听吧?”
听闻她如是说,宫内的咳喘声由重转轻,渐渐平息了下来。
项知节擦去了面上的符水,温和谦恭地一点头:“到底是瞒不过师娘一双慧眼。”
戚红妆随口道:“是他教得好。”
话一出口,她便见项知节把脸偏到一侧,展颜一笑。
戚红妆:“……”忘了。这个小的也是乐无涯教出来的。
说老实话,戚红妆对此事还是有些意外的。
不管是专注修道、不问世事的庄贵妃,还是温良、恭顺、默然的项知节,都不像是会做出此事的人。
看来,人果真不可貌相啊。
戚红妆收敛心神,问道:“什么时候知道我和他的事儿的?”
“一开始并不知晓。”项知节答,“可我选了许多黄道吉日,卜课了二十几卦,都说师父八字不见财星,本该是无妻之命的。”
戚红妆:“……”
“后来,老师与师娘多年无子,且不曾纳妾,开枝散叶。我便想,老师既不求儿孙满堂,那或许和男子也可以的。”
戚红妆:“……”那你是真的敢想。
项知节继续道:“一年前,老师自外归来,生病高烧,我偶遇老师,送他回家,见老师与师娘虽同处一室,屋中却有两张床铺,靠窗小榻上铺有一套完整的被褥,上面是老师身上的气息,而主床上却仅有花卉淡香,便私心猜测,老师与师娘大概是分床别居久矣。”
戚红妆:“你又是如何发现我是皇上的人呢?”
“我经常盯着老师,偶尔也能察知师娘行为古怪,每逢初一十五,您必会递请安折子入宫。哪怕是正统宗室,都不曾这样虔心请安。”
“我以孝道而名传天下,得皇上赐号‘孝淑’,事圣至孝,有何不可?”
项知节沉思半晌,似乎是在思索用什么样的言辞才不显得轻慢冒犯:“……然而父皇……嗯……”
戚红妆见他想得辛苦,便替他续上了那两个字:“不配。”
项知节低下头来,温驯道:“师娘说的是。”
戚红妆叹息一声,环顾了四周,道:“这样的事,单独找我说不好么?非要把贵妃娘娘拉进来作甚?”
项知节:“母亲是我的母亲,应该知道。她今年芳龄三十四岁,身子骨尚强健,若是年龄再大些,再听到这等消息,我担心她会承受不住。”
戚红妆:“……”你真孝顺啊。
待定下神来后,她问出了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你知道他身子很坏了吧。”
听她提起乐无涯,项知节面色微微凝住:“知道。”
“他受皇上忌惮深重,处处掣肘,步步陷足,你也知道的吧?”
“知道。”
“那你为何要我转告皇上,你对他有那等悖逆人伦之念?”
这回,项知节不语了。
他搭在膝上的双拳,在宽大袍袖中死死攥紧了。
“老师如今身心俱损,朝中风声渐紧,正如风中之烛,我年纪尚轻,扎根未稳,想要给老师一张保命符。除了我自己,我给不出旁的东西了。”
说着,项知节无比认真地把手搭在左胸:“师娘,诚恳道,若非如此,我是不想做小的。”
“……”
无语半晌,戚红妆说:“安知不是一道催命符?据我所知,皇上颇忌……不,是极憎同性之爱。四皇子喜好书画,不过是被人送了几个身材壮硕的年轻男子,用以描摹练习人像,皇上便特意把他叫去训诫一番,叫他速速将人送走,免得弄出什么污糟事情。他连此等事情都不能优容,若是知你之心,又当如何?”
青溪宫内岑寂一片。
戚红妆留意到,自己提及此事时,项知节的眼神若有若无地向青溪宫内掠了一眼。
“师娘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项知节收回目光,静静道,“我会是他的保命符。”
戚红妆愣了一下,终于全然明白了。
四皇子与那几个用来画画的不过是主仆关系,吃了一顿训斥,自认倒霉,把人送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