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风骤(三)(第2/3页)
乐无涯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转什么小九九,快步迎了上去,把他拽了起来,无比自然地搂过他的肩膀,将他原地转了半圈,又照他的屁股踹了一脚,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小仲的船午后就开,你有空在这里磨洋工,不如早点去码头送送人!”
“……哟!”元子晋一看日晷指向,时辰果然不早了,立即跳了起来,气鼓鼓道,“都怪你!我本来吃了果子就要去的!”
他紧跑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乐无涯怀抱着小篮子,清点沙果数量。
他投喂了元子晋一个,又投喂了回府复命的鲁明一行人,篮子里现下还剩十一个。
乐无涯从中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有疤瘌的,叼在嘴里,随后,他捧着那十个完美无缺的果子,径直往校场去了。
元子晋见状,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就知道,自己虽然歪打正着,但真是来对地方了!
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撒着欢儿地向外跑去。
……
桐州港前,春光烂漫,一片繁华胜景。
乐无涯初来时的荒凉萧瑟,已然一扫而尽。
港湾间船只栉比、帆樯如林,挑夫力士们汗流浃背,将船上的货物鱼贯运下,在码头上堆积成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岸上车马络绎,或负或载,或买或卖;江上船夫舟子,呼喝号子,声震江面。
身着青色官衣的巡检吏员们负着双手,来回巡视,衙吏们高声呼叫,维持秩序。
场面杂乱却不失序。
而在这百韵千声之中,还夹杂着沿江小商、食肆的叫卖声:
“栀子花,白兰花——”
“卖力气嘞!搬货卸货,扛包上船,价钱公道!”
“烧肉粽,料多味美,一个顶饱!”
“小馄饨,桐州的虾皮小馄饨……”
或婉转、或高亢、或热情、或欢喜。
多个声调交织在一起,便是如今桐州漕运码头的煊赫图景了。
沿江的茶楼二楼上,新聘的说书人且唱且弹、声情并茂,引得茶客们如痴如醉。
靠近戏台的位置早已座无虚席,而靠窗的位置却是鲜有人至——外头太吵了,听不清唱词。
靠窗处的两张桌案上,分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眉目平淡,唯有一个鹰钩鼻异常醒目,几乎挤得眼睛无处安放。
而与他背对背、独坐另一桌的,则是个满面警惕的年轻人。
二人的衣着清贵,乍一看,很像是两个上岸歇脚的客商。
鹰钩鼻的余光一扫,见那年轻左顾右盼,坐立不安,仿佛屁股下面塞了块火炭似的,便冷冷开口道:“你若是非要做出这副贼态来不可,下次就请张孟安换个人来吧。”
年轻人闻言一滞,这才勉强坐稳了屁股,道:“我爹说了,太爷的耳目遍布全城,我得小心行事才是。”
鹰钩鼻冷笑:“如今桐州港客如云来,你不过是来请个先儿回家听评弹,谁会起疑?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么?‘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年轻人揉了揉鼻子。
他心中也颇为不爽。
作为詹管家的儿子,他向来是在桐州府里横着走的。
现在可好,活成过街老鼠了!
他挺直了腰杆,却仍压低了声音,弱弱道:“我爹说了,不可小觑那闻人明恪,得当他是那长了八只眼睛的马王爷!”
鹰钩鼻:“……”
这个梗,他不是很懂。
于是,他跳过了饶舌的步骤,径直道:“闻人明恪如此犁庭扫穴、坚壁清野,是不打算给我们任何活路了。近来,我们留在山上的老弱兄弟也都顶不住了,都说他们剿得太狠,连兔子的窟窿都要放水淹掉。我要带些逃出来的兄弟上岛去,请张老爷多多送些蔬果到海上,这是位置。”
他将一张图塞到了小詹管事手中,命令道:“记下来,不许带走。”
小詹胆色不行,但胜在忠心耿耿。
他本就是要接替父亲,成为张府管家的。
只有张家千秋万代地繁荣下去,他才能有一碗好饭吃。
他牢记着父亲和老爷来前的嘱咐,没有伸手接那图:“我爹说了,不论您要蔬果,还是别的什么,我们都能供应。可我爹还说了,如今官服查船查得严,巡河巡江的人也多了起来,闻人明恪在桐州一手遮天,路过一只老鼠也要查身份籍贯,我们张府本就在风口浪尖上,求稳为上,所以还是得劳动席爷,请你们的人留下接应、运送,张府就不参与了。毕竟我们家上下都被人盯着,若是坏了你们的事,我们也担待不起。席爷,您说可对?”
被他称作“席爷”的鹰钩鼻笑了一声:“哦?张孟安这是要抽身退步了吗?”
“要是抽身退步,老爷就不差我来见你了。”小詹鼓起勇气,口条也越发利索,“叔老爷如今身在狱中,闻人明恪踩着他,可真是春风得意极了。老爷不喜欢这样,才愿意资助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