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棠棣(一)(第2/3页)
他声音发紧:“我既然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不把他让给我?”
“知是,我知道,你对他的真心,绝不下于我。”项知节轻声问道,“但你可曾想过,你能给他什么?”
“我……”
项知是被问得有些猝不及防,不过他反应向来极快,停顿片刻即答:“两人一马,诗酒天涯。这皇子之位,我随时可以不要,只要与他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我不是问你。”项知节忽然倾身向前,“我是问他。”
“他若真求闲散,在做南亭县令时,便可辞官归隐、远离纷扰。”项知节的语气里没有示威,没有炫耀,只是循循善诱,“他心底所求为何?而你能给的,又是否是他真正想要的?”
项知是反唇相讥:“那你呢?能给他什么?正妻之位、一品官衔?还是……”他冷笑一声,“天下至尊之位?”
“有何不可?”
四字落地,满亭寂然。
项知是见他如此笃定,只当他是痴心妄想、信口发誓,不由冷笑:“六哥,你近来所为,我并非不知。可即便你坐上那个位置,登临九五,你就没有掣肘了吗,就能真正随心所欲了吗?”
“若做皇帝时都有掣肘,那做王爷、做皇子、做百姓,岂不掣肘更多?”
项知节抬眸,眼中如有星火:“况且,这些东西,他本就配得。若连这些都给不了,我哪里配说爱字?”
闻言,项知是只觉胸口如同塞了一团荆棘。
他与项知节明争暗斗了这些年,最恨便是对方此刻的神情。
说起那人时,他的眼角眉梢都浸着光,坦荡得刺眼。
而他自己……
他宁可将“恨”之一字说得掷地有声,也难像项小六这般,将“爱”之一字不知羞耻地宣之于口。
“说得真好,真动听。”他强撑着道,“只是不知,六哥这份痴心,能持续多久?”
“我不知晓。”
项知是刚想要嘲讽他,便听他说:“我不知道我的寿数能有多少。因此,我每日闻鸡起舞,只为向天多争一些年岁。”
项知节垂下眼睫,掩住自己的胸口,平静道:“既然要做夫妻,就要做白头夫妻才好。”
项知是忍受不住他这副情痴模样,拍案而起:“项知节,你非要与我争到底是不是?”
他死死盯着他,眼底泛出泪光与血丝:“是,你知他懂他,可我与他……也是、也是情非泛泛!他刺杀隗正卿、身受重伤时,是我收留了他;他……离开那天,也是我去圜狱送的他。他最不堪的模样,我全都……”
话未说完,他却见项知节仰首望来,眉目间不见醋意妒色,只有真切的疑惑。
项知是:“……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项知节端起茶杯:“老师那八十二条罪名中,有一条是‘纵杀囚犯’。”
“那次,他纵马百里,一箭杀人后,又驰骋而归。恰逢我去郊外观星,回来时恰好与他遇见,他高热不退,我便将他送回了家去,后来,我便听说,有个被他审判过的恶徒,死在了流放途中,我猜是老师干的。”
他透过茶烟看向项知是:“所以,知是,我其实不大明白你在说什么。……老师是狼狈过,可他何时有过不堪的样子呢?”
“他明明是世上顶好的人啊。”
项知是实是无言以对,哑然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他知道你这些心思吗?”
项知节诚实道:“我还没有对老师细细分说过。这不合礼数。”
只这一句,项知是便已了然。
他太了解乐无涯了。
若那人当真已与项知节两心相许,怕是早已不要脸地昭告天下,又怎会出言试探自己?
他们之间,还远未尘埃落定呢。
更何况,父皇那一关……
“哈。”项知是压下心头酸涩,嘴上却不肯饶他,“别到头来,只是你自作多情!”
项知节用手拢着杯子,像是拢着自己的心。
他语气沉静,字字坚定:“若他不要我的话,我便等。若等不得,我就想些其他办法。”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啊。”项知是眯起眼睛,“小心话说太死,日后难堪!”
“多谢提醒。”项知节微笑,“恰好,我不喜欢满月,‘月有阴晴圆缺’就很好。”
……
项知节所钟爱的“阴晴圆缺”,此刻正走在回城的官道上。
忽然,他一握缰绳,目光被路边的一处茶摊吸引了过去。
那茶摊极是寻常,竹柱布篷,粗木桌椅,却不知何时被人用一担担鲜花围起,装点出了一个绚烂的春日盛景。
茶摊如此醒目,叫迟钝的元子晋也不禁咦了一声:“方才路过时,这茶摊还不是这样呢。”
说罢,他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