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坦心(二)(第3/4页)
他与他的情分,算来也只有短短两年而已。
太单薄了,太稚嫩了。
当乐无涯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时,他还在江南老宅,于四书五经间埋首苦读。
当乐无涯在狱中饱受煎熬时,他仍在为是否入仕辗转反侧。
纵有通天之能,他也无法返回过去,对着那个权臣乐无涯说,我陪着你走走吧。
在强烈的感情激荡下,闻人约抓住了乐无涯的衣袖一角。
面对着神色凄怆的闻人约,乐无涯挪了挪身子。
他一天只吃了一点食物,腹中饥火正炽,方便他将该说的话一气说尽。
乐无涯低头注视着他那捏得发白的指端:“松开吧。”
“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想把袖子从你手里扯出来。这不好,伤感情。”
他不冷漠,不尖刻,话语斩截利索,却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
闻人约执拗不放。
“留着我,当条后路,不好吗?”哑然半晌,闻人约艰难地开了口,“万一你像先前一样,路走岔了,你还有一条回头路好走啊。”
乐无涯笑吟吟道:“不要。”
“首先,若是那人负心寡情,我赌输了,自会去讨我的债,与其他人无干。我从不会退而求其次。”
“其次。”他说,“你该做康庄大道,做青云之梯,就是不要去做谁的后路。这世上没人值得你如此这般,饶是我这样天下第一的人,也不值得。”
绕是闻人约满腔酸涩,听了这话,也没忍住笑出了声:“这种时候,顾兄也不忘自夸?”
“笑啦?”乐无涯把脸伸到他跟前,“实话实说还不行啊?你这个天下第一的状元,难道不是我教出来的?”
闻人约双手交握在身前,试图偷师:“顾兄,你为何喜欢他?”
谁想,乐无涯往桥栏上一趴,轻松自若地玩起了手指:“我也在想呢。”
总之,好像不是前世做师徒时喜欢的。
但又好像与前世种种藕断丝连,暗有联结。
若没有前世那个看似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对照,他会对这个心思诡谲、欲念横流的“坏孩子”动心吗?
不知道。
管他呢。
先想着。
闻人约凭栏远望。
石桥依旧,流水如常。
变化的唯有他的心境。
在二人离别时,乐无涯半开玩笑地问他:“后不后悔把身体让给我?”
闻人约答得干脆利落:“不后悔。”
能遇见你、留下你,是求也求不来的好运气,怎么会后悔。
乐无涯与闻人约在桥上作别。
他脚步轻捷地向馆驿方向而去。
走到半路,他偷偷溜了回来,买了一碗酸梅汤喝。
在他坐在摊位上,惬意安宁地大快朵颐时,裘斯年站在另一座相隔五十尺的桥上,静静凝望着乐无涯。
他目光空茫,除了波光灯影之外,便只剩下一个乐无涯。
有个人挤到他身边,和裘斯年并排而立。
他打着手势,问闻人约与明大状元谈了些什么。
来人摇头。
小桥本就窄小,若是站在二人身边尖着耳朵偷听,委实是太扎眼了。
裘斯年一摆手,属下便无声无息地再度遁入人群,跟上了尚未走远的闻人约。
闻人约就近找了一家酒肆,打了一壶新烫的杏花村。
他自己本来是没有饮酒的习惯的。
而明相照虽然擅饮,但当初他被诬谋反,就是因为醉酒后被人钻了空子,是以在接管了明相照的身体后,他恪守教训,始终滴酒未沾。
可今夜的事情,很值得他饮上一饮。
他枯坐酒肆一角,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实在是不习惯这般呛辣的滋味,咳嗽了起来。
……真苦。
听说顾兄前世千杯不醉,但凡上京官场饮宴,必定有他。
他那样爱吃甜、爱美味的人,怎的受得了这个?
“唷!守约贤弟,怎的一个人吃起酒来了?”
闻人约闻声抬起眼来,瞧见了一脸讶异的苏举人。
苏举人出现在这里,他一点不惊讶。
此人总爱窥探他的行踪,还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
既是如此,他来都来了,就顺势把套下了吧。
五皇子向来是想拉拢他的,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力。
只是他若贸然投诚,未免太过突兀。
名义上,六、七皇子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倒向与他素不相识的五皇子,总要有些说得过去的理由才是。
思及此,他嘴角挑起一点苦涩的笑意:“无事。苏兄,只是……有些不甘而已。”
苏举人在他对面坐下:“守约贤弟高中状元,本是天下第一得意事,怎么反倒心有不甘起来?”
闻人约低声道:“……他心中无我,我怎能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