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孝道(四)(第2/3页)
这一盘棋不难下,只需润物无声地打入其中,传递错误的情报,再慢条斯理地推至腹地,五皇子便会自乱阵脚。
与他对弈的第二人,则是王肃。
王肃此人,貌肃心窄,最喜欢一切按部就班,最恨的便是“变数”二字。
在他看来,案卷该按年份归档,奏章须依格式誊写,就连每日上衙途中迈的步子,都恨不得要拿尺规量出个合适的步距来。
单是如此,乐无涯不至于当年临死了还要揍他一顿。
关键是,对王肃而言,“规矩”这个词,是可以因人而异的。
皇上想杀乐无涯,那他就能拼凑出好几份他通敌的罪证来。
那段时日,说来还挺有趣。
王肃捏造几份假证,乐无涯便要借势而为,攀扯进几名同样涉罪的官员。
且不比王肃的信口雌黄、牵强附会,他是有真凭实据在手的。
宗曜的叔叔与兄长,便是王肃企图给他扣“伤化虐民”帽子时,被他顺嘴拉进漩涡里的。
乐无涯说,对啊,我伤化虐民,宗家那叔侄俩跟我一起干的,我这里还存了证据,要看吗?要看的话,您先别急,先记录在案,呈报御前,拿了皇上旨意给我看,我就马上招供,坐实了我的罪责,让王大人交差,好不好呢?
那段时日,他们俩一人在牢里,一人在牢外,针锋相对,斗智斗勇。
而身处牢狱中的乐无涯,生生折磨得王肃掉了好几斤肉,头发更是成把成把地掉
乐无涯生生把王肃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孽,罗织成了一张滔天巨网。
恐怖的巨网阴影笼罩在了大虞大小官员的头上,骇得他们惶惶不可终日,恨不得灌他一杯毒酒,叫乐无涯赶紧暴毙了事。
说起来,他承认得最痛快的一桩罪名,便是项知节指证他偷盗昭明殿后的橘子。
从王肃口中听到这个罪名的时候,乐无涯愣了一愣,继而露出了多日来难得一见的虚弱笑容。
“啊,这件事我倒是真干过。”乐无涯捧着脸,悠悠然道,“我还偷过皇上的玫瑰饼、茯苓糕,王大人要不一并写上吧?”
审到后来,王肃连心气儿都被乐无涯生生熬没了,一见到他,便摆出一副苦瓜脸来,头顶稀疏得都能数清有几根毛了,瞧得乐无涯暗笑不已。
这样的人,分明是旁人的喉舌、触手,哪里是什么真正的奉公守矩之人?
而对王肃这样的人而言,除了“皇权大过天”外,“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便是颠扑不破的第二真理。
立贤?
对不住,祖训里没提,那就不应该有。
他的屁股,坚定不移地焊在了皇上与五皇子那里。
以乐无涯的性情,他自知在这样的人手下干事,自己永远讨不了好。
那何必还要顺着他的心意?
只需要借五皇子的嘴传话,再拿他最崇敬的皇上压制他就是。
乐无涯和颜悦色地与豫州道御史商议出行事宜,脑中则在下着第三盘棋。
这盘棋就有些棘手了。
毕竟对弈者是皇上,需得以柔克刚,徐徐图之。
现在,皇上已经从小五和小六那里分别听过一遍案情了。
以项铮的性情,他该是倾向于给田秀才赏赐旌表的。
毕竟在“不把儿子当人”这件事上,这位皇上与那位秀才,可谓是惺惺相惜。
将三盘棋的逻辑各自理顺,乐无涯打点行装,纵马奔赴彰德府。
十五日后,暑气正盛时,乐无涯方姗姗归来。
他将时日拿捏得极准。
在此期间,五皇子又赶上了初一汇报公务的日子。
项铮又按例问了一遍:“此案都察院还未审结?”
五皇子已知道了乐无涯离京前往彰德府,替小六查案之事,便当着皇上的面,暗暗地点出了此事。
但见项铮无甚反应,五皇子便猜想,知节素来办事妥帖,八成是已经在父皇这里过了明路了。
在项知节冒头前,项知允死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和兄弟相争的一日。
他实在是不善此道。
笨拙地上眼药无果,他只好硬着头皮,站在田秀才的角度,又大肆鼓吹了一番孝道大过天的道理。
……不吹不行。
田秀才此案,恰与他的利益相符。
要是他站在那个被摔死的幼儿的角度说话,那岂不是说其父不慈?
他是傻了才会去触这个含沙射影的霉头。
项铮的反应则是淡淡的:“知道了。”
他早已向礼部调阅了彰德府旌表,只等都察院那边有了定论,便御笔批示,昭告天下。
……
乐无涯回京那日,便被直接拎来了皇宫,并在守仁殿外遇见了同样等候传召的礼部尚书常遇兴。
常遇兴不大敢直视他的面孔,只平和地打招呼:“闻人佥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