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私欲(二)(第2/4页)

那段时日,项铮家宅和睦,妻妾相谐,独子乖巧又颇具才干,除了性情与其母肖似,略有些阴郁沉闷外,别无缺点。

项铮在外,更是把持朝政,叱咤风云,只等着皇上驾鹤登仙,他便能一跃至九天之上,名正言顺,承继帝位。

从今四海瞻新旭,英才济济皆王宾。

项铮自以为是的好日子,大约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大抵是父皇即将龙驭宾天的前一年,他宿在庄兰台的屋里,半夜口渴,起来饮水,却听庄兰台梦呓,轻声呼道:“阿琬,阿琬。”

项铮端着茶碗,愣在原地。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好笑而已。

但当庄兰台开始旖旎地抚摸身侧残留余温的被子时,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项铮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目光一点点变得阴寒森然。

……

谁想,他刚刚嘱咐旁人细查此事不久,这二人竟然东窗事发了。

那段时日,皇上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时不时发热惊厥。

项铮侍疾归来,正是满心倦意,烦躁不已,却见王府内张灯结彩,连薛介都被支了出来。

他这才想起,明日便是荣琬的生辰。

项铮心念一动,走向了荣琬的居所。

而这一天,他见到了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他向来端庄文雅的正妻,面带怜色,削葱根似的指尖,轻绕着在床上昏睡的庄兰台的发丝。

一圈,又一圈。

随即,她俯下身去,在那发间印下一个情深至极的吻。

而后,她才注意到面色铁青的项铮。

她愣了愣,竟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

别吵。

别吵了阿兰睡觉。

项铮疾步上前,抓住荣琬的头发,生生把她从醉得人事不省的庄兰台身上拖了下来。

他含悲带怒,但余光落在庄兰台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量:“你在干什么?!”

荣琬不叫不喊,仍是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端庄自持:“夫君博古通今,可知怜香伴?”

……

次日,庄兰台酒醒过来,第一眼便看见神色和煦的项铮,正坐在榻边,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瞧,吓了一大跳。

项铮和颜悦色地询问她,昨夜发生了什么。

据她所说,她昨夜是被荣琬请去屋中喝酒的。

那酒是西域进贡来的,虽是果味浓郁,却醉人得很。

她醉倒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了庄兰台的话,项铮面上诡异的神色和缓了不少:“知道了。你宿醉一场,歇一歇再起身吧。”

庄兰台一无所知,还要起身,坦荡道:“今日是阿琬生辰呢。”

项铮抚了抚她的额头。

他喜欢她这样的一无所知。

这说明,错的全是荣琬,只有荣琬。

不是他心爱的兰台。

兰台只是大方单纯,日日和她朝夕相处,被她欺骗了而已,她甚至可能不知道荣琬那龌龊的居心,梦里唤她,也不过是与她日日相处,感情颇深。

其心可诛的、背叛他的,只有一人。

对项铮而言,这便是他唯一能接受的结果了。

而庄兰台对此尚不知情,捧着礼物欢欢喜喜地去见了荣琬,却吃了闭门羹。

薛介说太子和太子妃起了争执,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大概是项铮在外面受了气,又回来冲阿琬发癫撒气了。

不要紧,阿琬身子不舒服,她晚些时候再来见她也好。

她万没想到,自此之后,她再没能和荣琬在私下里相见过一次。

……

荣琬被禁足了。

但项铮不肯弃绝于她。

这么一个为妻不忠,为母不尊的人,他绝不肯为了她担上苛待发妻的圣名,更不愿意这后宅秘事外泄,致使自己的声誉受损。

于是,待他荣登大宝,荣琬仍是皇后。

不过,是笼中皇后、掌上荣光罢了。

夜深人静时,荣琬总是在清清冷冷的仁明宫里,弹唱着自编自写的小调。

直到现在,项铮才知道,她的琵琶是荣大学士特聘了国手教授的。

在此之前,她从未在他面前弹奏过一音半调。

她的歌调异常悠扬动听:“空羡双栖莺,交颈鸣,交颈鸣,交颈和鸣妒娉婷,妒娉婷。……噫!从今一别,两地鬓丝堆雪盈,独对寒衾……”

项铮恼怒至极,派人收走了她的琵琶,收走了她的诗书,连宫中的花草都连根刨走了。

他打定了主意,要将她生生熬死在仁明宫中。

然而荣琬茁壮异常,死活不死。

直到项知明薨逝,她才一病不起,终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间。

项铮拨冗去探望了她,冷淡道:“皇后,你可曾后悔?”

荣琬苍白虚弱地伏在床上,却仍是发丝严整、形容端庄:“敢问皇上,臣妾该后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