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私欲(二)(第3/4页)

项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疯妇行事荒唐,淫·乱至此,竟不知该后悔什么?”

荣琬神色波澜不兴:“皇上,您喜欢三妻四妾、喜欢齐人之福,臣妾也喜您之所喜,所慕者也是您所慕之人,堪称妇德表率,怎么就成了淫·乱?”

项铮顺风顺水了一世,这辈子都没有受过如此大的挫折,几乎崩溃当场,气得指着荣琬的鼻子:“你,你……”

荣琬支撑着身躯,缓缓爬了起来:

“皇上,臣妾有几句话,想要跟您说很多年了。”

“我厌恶您啊。”

荣琬一边喘息,一边笑了出来。

她一生娴静,宛如工笔描就的画中人,唯独在骂项铮时,眸间光彩流转,鲜活异常:“我等您死,等、等了足足二十年,可惜如今等不下去了。……是,我对明儿有愧,愧在不该生下他来,叫他白白来这人世间受苦一遭。臣妾将死,其言也善,您将就着……受了吧。”

说完这番话,荣琬软倒在了床上:“说起来,臣妾尚有一番心愿,您不满足,也不要紧。”

不出意料,她的最后一个心愿,是想见庄兰台一面。

项铮想到了汉武帝与李夫人的故事,竟然大发天恩,允准了庄兰台来见她最后一面。

他要让庄兰台对荣琬最后的记忆,就是这么一个满腹怨毒、满口咒诅的病妇模样。

多年来,因为项铮囚禁荣琬,庄兰台闹过,吵过。

后来,她死气沉沉地沉寂了下来,活成了另一个小荣琬。

接到命令,她难得露出了些旧日的形影,匆匆打扮了,换上了旧年与她打马并行的榴色骑装,即刻前来仁明宫拜见。

而项铮打定主意,要在这二人旁边,好听听她们到底能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

谁想,荣琬的病情急转直下,庄兰台来时,她已到了弥留之际。

她望着庄兰台,伸出手去:“阿兰……”

庄兰台扑到她床前,攥住她那细到只剩骨头的腕子,哑声唤:“阿琬,我来了……为何?为何会这样?”

“是我不争气。”荣琬轻声说,“那年你问我,我会不会打马球。我其实不想学马球,只想学骑马……只要、只要学会骑马就好,我们、我们两个走天下去……”

“误入天家,实非我愿……”荣琬一声声喘着,声音里带着风箱似的哭音,“我来太子府的第二天就想走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想和离……我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阿兰,可是我走了,就真的见不到你了。”

一旁的项铮面红耳赤,仿佛是被人迎面甩了几十个嘴巴子。

庄兰台握着她的手,怔怔望着她:“阿琬,你说什么?”

荣琬喉咙里发出垂死的哀鸣和喉音。

她一把握住庄兰台的手,嘶声喊叫起来:“阿兰!陪我走……陪我走!”

然而,一旁的薛介看得分明。

她满眼写着的,都是“不要走,好好活”。

所以,荣琬是何等样人?

薛介作为荣琬的身边人,从来是知道的。

她貌似端庄大方,实则是个最不端庄、最偏激、最倔强的性子。

她皮下是岩浆,是铜骨,是积淀一生的恨意与不甘。

太子妃喜欢庄侧妃。

庄侧妃也喜欢太子妃。

只是,庄侧妃从不知晓自己的心意。

如项铮所说,她心思确实纯直,即便与人梦中相见,亦是不解风情。

而荣琬比她沉默,比她聪明,比她爱恋得更深,比她跟项铮相处的时间更长。

她在庄兰台的婢女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要时时知道她家阿兰的饮食起居情况,要亲手渍她喜欢的梅子给她吃。

因此,项铮开始派人调查庄兰台的时候,荣琬也开始谋划,要如何替庄兰台脱罪。

阿兰的心思若是被察觉,项铮再是喜爱她,也是会将她秘密处置了的。

她不过是侧妃而已。

况且她无子嗣,连个护身符都没有。

项铮对她的爱一旦消磨殆尽,以阿兰的性子,要怎么样才能好好活下去呢?

于是,荣琬演了一出戏,把项铮那把暗火引燃到了她自己身上。

项铮最爱自欺欺人。

他不可能接受两个人同时的背叛,定会想出一个借口来说服自己的。

知道内情的薛介实在不忍,苦苦劝她:

若事情发展不如她所料呢?

如果项铮恨上了两个人,真的不顾体面,要将两人一并处死,那该如何?

荣琬很平静地说:“那就一起死。”

薛介语塞片刻。

那一瞬间,他有了一点错觉。

荣琬说的一起死,其实不是和庄兰台一起乖乖被处死。

是匹夫一怒、天下缟素的“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