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灾至(四)(第2/3页)

只见那伙计先将银子揣进贴身荷包,又跑下楼去,因为太过欢喜,踏得地板咚咚作响,被底下的账房说了一声“步子轻些”。

言罢,账房似乎是怕吵到客人,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

幸亏秦星钺及时往后让了让身,才避开了这一眼。

吃了训斥的小伙计缩了缩脑袋,拐进了后堂左侧的一间耳房里去。

只一个闪身,他又从里头钻了出来,又若无其事地钻入了后堂右侧的房里去。

再钻出来时,他手上便多了一个盛满饭菜的大托盘。

秦星钺陪乐无涯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细作,见此情景,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

他终于在这貌似的正常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这位在牛记旅店中“干了三四年”的小伙计,似乎连厨房门朝哪儿开都没弄明白!

在小伙计送饭菜上来的时候,秦星钺已坐回了原位,心脏咚咚地大跳起来。

而乐无涯抚摸着窗棂,面不改色。

这小伙计旁的纰漏是没有的。

唯一的纰漏是,他知道“灯油钱”是什么。

苛捐杂税的名目多如牛毛,灯油钱便是其中一项。

有些贪腐成风的衙门,常以“夜间巡街需要点灯”为由,按月向商铺索取银钱,是为“灯油钱”。

这个税偏于隐密,往往是衙门和掌柜、账房的袖里乾坤。

一个只负责迎来送往的年轻伙计,听到“灯油钱”的第一反应,不是没听懂,不是“灯油不是就得花钱买吗”,而能准确指出这是衙门的杂税之一?

当然,不能排除这小伙计擅学习、爱打听,或是懂得联系乐无涯上下问句,猜到这玩意儿不是好东西的可能。

所以他才派秦星钺去瞧上一眼。

没想到,就是这一眼,抓住了他更大的破绽。

在小伙计满面笑意地重新推开门时,秦星钺冷着脸问:“马喂了吗?”

小伙计依旧笑得热络:“回您话,早拌了麸子草料,喂得足足的!”

秦星钺强忍着后背冒起的鸡皮疙瘩:“行,一会儿给我们家爷打些水来,爷要沐浴。”

“好嘞。”

“茅房在哪里?”秦星钺立起身来,“我去一趟。”

小伙计为他指了路。

秦星钺下了楼去,入了后院,趁无人注意,极快地撩开小伙计刚才误掀开的那处门帘,朝内张望了一眼。

小伙计本是去取饭食的,但方才秦星钺离得较远,不能排除这里有人招呼了他一声、他过来与人闲话两句的可能。

而这一眼看过去,秦星钺有了八分把握。

这里是柴房,里头除了柴火,空无一人。

……可到底是为什么?

牛记旅店,是昨日汪承问过邻县之人,才定下来的落脚处。

他和大人在城内转了一圈后,进入牛记旅店,当时便是这小伙计热情万分地出面迎接的。

就算有背后之人提前安排,也不至于能如此精准地算到这一步。

……除非,丹绥县内每个旅店,都安插有官府耳目,擎等着守株待兔。

秦星钺心惊不已,强自按捺下心中不安,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两步后,耳边听到了官府鸣锣开道的声响。

秦星钺心念一动,快跑几步,跟着几个同样住店,在大堂里用饭的旅客一起探头往外望去。

这一眼看去,他的血都凝住了。

……汪承?!

当街的黄土路上,一队兵丁和一个里长模样的人,正押着五花大绑的汪承迎面走来。

汪承的青布衫子前襟浸透了血,额角的伤口还在往下淌水。

他脸色苍白,步履踉跄,但路过秦星钺时,没有分出目光多看他一眼。

秦星钺强压住心中焦灼,故作好奇地四下张望。

很快,他注意到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正与押运的里长低声交谈,手里递过一小包烟叶,二人交头接耳一阵,那掌柜便面露得色,转身回来。

周围几个好事者立刻围了上去。

“陈掌柜的,这是闹甚呢?”不等秦星钺发问,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声。

陈掌柜的还挺会吊人胃口,眯眼一笑,不答反问:“你们可晓得县门前挂的那仨奸商不?”

马上有人抢话道:“嗐!不就是卖米的严三儿、卖布的游二,卖菜的刘黑子吗,严三儿那挨千刀的,前儿个我去籴米,狗日的一升米硬涨了五文钱!活该挨收拾!”

但有想听热闹的不乐意了:“甭插话,这人瞧着脸生,跟那三个有甚关系么?”

“这人啊,着实轻狂!也不知道哪搭冒出来的,愣往游二家跑,扛着官府的旗号上门讹诈,说什么‘你要是肯出银钱,我就把你男人放出来’,结果叫游二家的听出不是本地口音,趁他不防乎,抄起家伙就给了他一疙瘩,喊上伙计把他围下,捆扎利落告给吴里长,里长这才报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