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早晨(第15/19页)
她总是会想一想,然后冒出下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那鸡仔,爸爸为什么不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就是不回来了,知道吗?”
“那也不是什么好理由,”她嘀咕道。
那一年,我十二岁,妹妹七岁,有天下午我们两个刚从校门口出来,就听到街对面有人冲着我们摁汽车喇叭。
“是妈妈!”吕贝塔说,冲过马路。
事情有点奇怪,妈妈没有开门下车。妈妈常常教导我们说,对别人摁车喇叭是不礼貌的行为。很多年后,她还警告妹妹说,任何不跑到车门旁为她开门的男孩,都不值得她去约会。但那一刻,她居然摁了喇叭,也不下车。我跟在妹妹后面,穿过马路,上了汽车。
妈妈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她的眼皮下有黑色的污痕,她还不停清嗓子。她没有像通常那样穿着护士的白褂子。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她。那个时期,我对她就是这样不礼貌。
“给你妈妈一个吻吧,”她说。
我斜过头,让她亲了亲我的头发。
“他们让你早下班了吗?”吕贝塔问。
“是的,甜心,差不多是这样。”
她吸了吸鼻子。透过车窗外的后视镜,看了看自己。然后她擦干净眼睛下的黑痕。
“我们去吃冰激凌怎么样?”她问。
“耶!耶!”妹妹欢呼道。
“我要去练球,”我说。
“噢,今天要不就别去了吧,好吗?”她说。
“不,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训练是不能不去的,我必须去。”
“谁说的?”
“教练,人人都这样说。”
“我要去吃冰激凌!我要吃冰激凌筒!”吕贝塔嚷嚷道。
“那我们快去快回?”妈妈问我。
“别烦了!不!没有听到吗?”
我抬起头,瞪着她说。我所看到的妈妈的眼神,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妈妈看起来不知所措。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工作的医院在那一天把她给解雇了。不少医院的工作人员认为她的存在,对男医生来说是一个诱惑,因为她离婚了,变成了独身。后来,我还知道医院里有一个颇有地位的人对妈妈有所企图,妈妈为此而投诉其行为不轨。她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结果是得到如下建议:“这样做再也不管用啦。”
你知道吗,奇怪的地方在于,就在我看到她那个眼神的时候,我好像明白了一切。当然,细节我不清楚,但不知所措就是不知所措,我能够看懂那个眼神,因为我也曾经不知所措过。而且,我恨她流露出那种表情。我恨她像我一样软弱。
我下了车,告诉她说:“我不想吃冰激凌。我训练去了。”我穿过马路,妹妹从车窗里伸出脑袋:“要不要我们给你带一个冰激凌筒啊?”我心里想,吕贝塔,你真蠢,冰激凌是要化掉的。
我没有为妈妈挺身而出的事情
她发现了我的香烟。我把香烟藏在了放袜子的抽屉里。那一年,我十四岁。
“这是我的房间!”我嚷道。
“查理!我们需要谈一谈!我告诉过你,不要抽烟!这是你最不应该做的事情了!你怎么了?”
“你是个虚伪的人!”
她愣住了。她挺直了脖子。“请你不要用那个词。”
“你自己不抽烟吗?你就是个虚伪的人!”
“不许用那个词!”
“为什么不,妈妈?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说话更文雅一点吗?现在,我就讲给你听:我妈妈抽烟,我不能抽,我妈妈是个虚伪的人!”
我一边叫嚷着,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像走动能给我力量,给我信心,好像在走动中,她就不能打我了。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已经脱下了护士的白制服,在美发厅找到了一份工作。她穿得比以前时髦了——那天她穿着中裤和松石绿色的外套。这套衣服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很棒。我恨这些衣服。
“我把香烟带走了,”她抓起香烟,冲我喊道,“而且,今天晚上你就别想出去了!”
“我无所谓!”我瞪着她。“为什么,你非得穿成这样?你让我恶心!”
“我,什么?”她跳了起来,给了我一巴掌。“我,什么?我让你”——啪!——“恶心?”——啪!——“让你恶心?”——啪!——“你是这么”——啪!——“说的?”——啪!啪!——“是吗?你就是这么看你妈妈的吗?”
“不!不!”我叫喊道,“住手!”
我抱着头逃了出去。我跑下楼梯,跑出车库,在外面一直躲到天黑,捱到不得不回家的时候。我回去的时候,她的卧室房门关着,我想我听到了她在里面哭泣。我走进我的房间。香烟还在那里。我点上一支。我,也哭了。
尴尬的孩子
罗丝低下头,让头发都垂进水池子里,妈妈轻轻用接在水龙头上的花洒,把她的头发弄湿。很显然,她和罗丝之间配合得非常熟练。罗丝的脖颈处垫着枕头,围着毛巾,这样她就可以舒服地弯下头,妈妈好腾出一只手来摩挲罗丝的湿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