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早晨(第13/19页)
但显然,这些都只是爸爸的手还揽着她肩膀的时候的情形。离婚以后,离开了他的臂膀,其他女人就不希望这样一个有魅力的女人离他们的丈夫太近了。
就这样,妈妈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就好像得了鼠疫一般。她和爸爸以前不是一直同邻居们玩扑克吗?结束了。不是常常收到邀请,去参加生日派对吗?再也收不到了。每年七月四日的国庆野外烧烤会还是举行的——到处可以闻到炭烧的味道——但是没有人邀请我们参加。圣诞节,照例会看到别人家的屋子前停着许多车,透过客厅窗户可以看到许多大人走来走去。而我们的妈妈却待在家里,和我们在一起,和面粉做饼干。
“你不去那个派对吗?”我们问她。
“我们在这里不就是个派对吗,”她这样回答我们。
她让我们觉得,留在家里是她自己的选择。就我们三个。很久以来,我以为新年之夜就该待在家里,在冰激凌上洒上巧克力糖浆,在电视机前吹喇叭敲铃铛。直到有一年,我吃惊地发现我同龄的少年玩伴都利用这天晚上,偷家里酒柜中的酒喝,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总在这一晚穿戴整齐,八点一到就出门了。
“你的意思是,新年的晚上,你被你妈套牢了?”我的伙伴问我。
“是啊,”我悲哀地说。
但是,事实是,我魅力十足的妈妈,被我们套牢了。
我没有为妈妈挺身而出的事情
老爸离我们而去的时候,我已经过了相信圣诞老人的年纪了,但吕贝塔只有六岁,她还相信那不是个游戏:她留下一些饼干,写一张纸条,圣诞夜乖乖上床,然后偷偷摸到窗边,指着星星问:“那是圣诞老公公的驯鹿吗?”
我们三个人一起过的那第一个十二月,妈妈想为我们准备一个特别的节目。所以她准备了全套的圣诞老人服装,红外套,靴子和白胡子。圣诞节的晚上,她嘱咐吕贝塔九点半上床睡觉,还有不管发生了什么,十点钟的时候千万不要去客厅——这自然意味着,吕贝塔会在十点不到的时候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像个小夜鹰一样偷看客厅里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跟在她后面,拿着一个手电筒。我们在楼梯上坐下。突然间,屋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我们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妹妹紧张地大声喘气。我拧亮了手电筒。吕贝塔小声尖叫起来:“不要,鸡仔!”我关上手电筒,但正处于青春反叛期的我,不知怎么又拧亮了手电筒。在光影中,我看到妈妈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背着一个枕头套做的礼物袋。她转过身,压着嗓子低声说,“驾!驾!驾!是谁在那里?”妹妹的身子往后躲,而我,不知为什么,用手电筒的光追着妈妈的身影,并把光直接打在她的脸上,她只能抬起一只手去挡光。
“驾!驾!”她继续着那个游戏。
吕贝塔像个小虫子一样蜷缩起身子,用拳头捂住眼睛,但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向外张望。她小声哀求道,“鸡仔,关掉手电筒!你会把他吓走的!”但当时的我,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难道从此以后一切事情我们都要假装吗,假装我们的餐桌坐满了人,假装扮演圣诞老人,而且还是女扮男装,假装我们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庭,虽然四分之一个角已经没有了。
“那不过是妈妈而已,”我残忍地说。
“驾!驾!驾!”妈妈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不是的!”吕贝塔说。
“是的,就是的。你这个傻瓜。是妈妈。圣诞老人不可能是女的,笨蛋。”
手电筒的光束一直没有离开妈妈,我看到她的姿势变了,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是被警察抓住的潜逃犯。吕贝塔哭了。我可以感觉到妈妈那一刻一定想大骂我一通,但是她不能够,因为她还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所以,她只能用露在圣诞帽和棉花做的假胡子中间的眼睛狠狠瞪了我几眼。那一刻,这个家好像到处都在发出“你们没有爸爸了”的声音。终于,妈妈不得不妥协,她扔下背上的那个装满了礼物的枕头套,从大门口走了出去,没有再发出“驾,驾”的声音。妹妹跑回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放声大哭,留下我独自一人坐在楼梯口,手里的电筒照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和房间里的圣诞树。
罗丝
我们继续在老镇的街道上走。此时,我已经云里雾里、恍恍惚惚地接受了——怎么说呢——暂时的错乱?我决定跟着妈妈,随她走到哪里,直到我能够明白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说实话,我还真不希望这一切马上结束呢。亡故的亲人重又出现在眼前,跳出来捣蛋的是你的理智,而不是你的心。
她要去的第一户人家在雷哈街上,是一幢小小的砖头房子,离开我家只隔了两个街区。房子的门廊上有铁皮的遮棚,门廊前还有铺着鹅卵石的花坛。早晨的空气特别爽洌,此时的晨光有些奇怪,把笼罩在其中的景色的边边角角勾勒得特别清晰,好像是用墨水画出来的一般。一路上,我们什么人都没有遇到,但此时是清晨刚过的时分,可能大部分人都已经开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