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早晨(第9/19页)

“在这件事情上,你就不能站出来,管一管吗,雷?”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

“怎么不是!你总是让我当恶人去教训他们!”

有时候是关于工作:

“你就不能多花点精力在家里么,宝儿!医院里的病人不是唯一需要你照顾的人!”

“他们病了,雷。你的意思是让我对他们说:不好意思,这些事我干不了,因为我丈夫还等着我回家,帮他烫衬衫?”

或者是关于我的棒球。

“训练太多了,雷!”

“这对他有好处。说不准他就是棒球明星的料。”

“你看看他!他都要累死了!”

有时候,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妹妹会用手捂住耳朵,嘤嘤地哭。而我总努力去听他们在楼下到底讲了些什么,就好像我蹑手蹑脚,偷偷闯入一个成人的世界。我知道爸爸总是工作到很晚,在最后那几年,他常常彻夜不归,陪他的批发商,他告诉妈妈:“宝儿,你要知道,如果我不陪他们应酬,他们就会在生意上耍我。”我知道他在克林斯伍德开了另一家店。那个地方离开家大概有一小时车程,他一周去那里工作几天。我知道一家新店意味着更多的钱,更好的车。但我也知道妈妈一点也不觉得那样有什么好。

所以,是的,他们争吵,但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会导致任何严重的后果。在那个年代,很少有父母离婚的。他们会想办法解决。夫妻总是一起的。

我还记得我们一家一起去参加一个婚礼。爸爸穿着租来的燕尾服,妈妈穿着一条闪闪发亮的红裙。宴会上,爸妈站起来跳舞。我记得我看到妈妈举起右手,爸爸用他的大手握住妈妈的手。虽然还很小,但我已经能够看出,他们是舞池里最漂亮的一对。我爸个头很高,身材像运动员,白衬衫下的肚子平平的,一点也不像其他人的爸爸那样有一个啤酒肚。那妈妈呢?哦,她看起来好开心,涂着红色唇膏的嘴唇向上微微翘着。妈妈开心的时候,漂亮得没有人能比得上。她舞又跳得特别好,你除了盯着她看没别的办法。她的红裙成了一个焦点,全场的目光都随着她转动。我听到桌上有几个老妇人在那里颇为不满地嘀咕,说着“有点过分啊”,“一点都不检点”之类的话。虽然小,但我也能分辨出,她们是因为嫉妒她的美丽才那样说的。

那就是我眼里的爸爸妈妈。他们争吵,但他们也跳舞。爸爸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以后,我还常常想起那个夜晚,我还几乎让自己相信,他会回来再看看她穿着红裙子的模样。他怎么能够不来呢?但过了一阵子以后,我就没有了这个念头。再回想起那场婚礼,我感觉像是在看一张褪了色的,度假时拍的照片。照片记录的不过是一个很久以前曾经去过的地方罢了。

“今年,你们有什么计划?”爸妈离婚后的第一个九月,妈妈这样问我。学校又要开学了,她是在问我们有什么“新打算”、“新计划”。妹妹要求去看木偶剧。我看着妈妈,第一次学会皱起眉头说话。

“我想打棒球。”

共进早餐

我不知道我在那个厨房待了有多久——我的头还是昏昏沉沉、摇摇晃晃的,就好像脑袋撞上了汽车——但不知道哪一刻开始,可能是妈妈说“吃吧”以后,我的身体开始适应了在那里的感觉。妈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我放了一勺子炒蛋到嘴里。

我的舌头几乎立即起了反应。我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我像个监狱囚犯那样把食物囫囵吞枣似的往肚子里塞。咀嚼让我暂时忘了所处情境的荒谬。老实讲,与其说那盆炒蛋的味道好,还不如说它带来了我熟悉的滋味。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做的食物,味道就是不一样,特别是那些家常菜——煎饼、肉饼、吞金枪鱼色拉——那些食物里带着记忆的味道。我妈妈喜欢在炒蛋里放一点香葱——我称之为“绿末末”——它们果然又出现了。

所以,我吃着一顿过去时的早餐,在一张过去时的餐桌旁,和一个过去时的妈妈在一起。

“慢慢来,别噎着了,”她说。

这句话,也是过去时的。

我吃完后,她拿起盘子走到水槽边开始洗碗。

“谢谢你,”我小声说。

她抬起头。“你刚才说‘谢谢你’吗,查理?”

我轻轻点点头,幅度小到让人几乎难以察觉。

“为了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为了早餐吧。”

她笑了,继续擦着盘子。我看她站在水槽边,熟悉的情感涌上心头,我坐在餐桌边,她站在水斗旁。就这样,我们聊过多少次天,聊学校,聊朋友,聊街坊四邻的流言蜚语我是不是应该相信,哗哗的流水声总让我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