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12/15页)

“要是它们还没被弄破的话,那些臭白人会把这事负责到底的。还记得一九一八年那些士兵的事吗?”

“哦,别把那些全抖搂出来吧……”

人们开始追述那些暴行,先谈起他们听过的故事,后来又谈到亲眼所见的事实,最后扯到他们亲身经受的事情。伴随着逗趣,个人所受的屈辱和由此引起的愤怒经由叙述变成了刺痛。后来他们哄堂大笑,笑奔跑的速度,笑摆出的姿势,笑那些想出来的避免威胁他们人格或男子汉气概的诡计妙招。只有“纽约州”一人没笑。他手里握着扫帚,耷拉着嘴唇,脸上是一副像十岁孩童般聪明透顶的样子。

再有就是吉他。他身上生气勃勃的劲头不见了,只有目光中还闪烁着一点痕迹。奶娃等到他又集中起注意力。然后他们俩就出了屋,沿街默默地走着。

“怎么回事?你进门的时候,样子疲乏透了。”

“没什么事,”奶娃说,“我们到哪儿去喝一杯?”

“到玛丽酒家怎么样?”

“不好。女人太多,缠得你心烦。”

“现在才八点半,不到九点钟雪松夜总会是不会开门的。”

“废话。那是你想去。我已经乏了。”

“在我那窝里有点可以尝的。”吉他提议。

“这倒实在。你那留声机匣子好使啦?”

“嗯,嗯,还是破破烂烂。”

“我需要听点音乐。边喝边听。”

“要是那样,我们只好去玛丽小姐的酒家了。我会让那些女士到别的地方去揽生意的。”

“是吗?我倒想看看你教那些女士干什么。”

“走吧,小奶。这里不是纽约,没那么多地方随你挑着去。”

“好吧。那就去玛丽酒家吧。”

他们走过几个街区,来到黑麦街和第十街的交叉路口。在走过一家小面包房时,吉他费力地咽着唾沫,加快了步伐。玛丽酒家在血库一带,是生意做得最好的酒馆兼客店。在这个十字路口的另外三个拐角处,都各有一家类似的买卖,但都比不上玛丽酒家,这是由于玛丽本人的缘故。玛丽是酒店里的合股老板,又是女招待,人长得挺漂亮,就是脸上的妆化得太浓。她活活泼泼,说说笑笑,顾客们都跟她合得来。妓女们可以在她的酒店里安全地兜揽生意;孤独的酒鬼可以在这店里消停地自斟自饮;流浪汉可以在这店里找到他们感兴趣的一切,从年轻姑娘到赌场骗子,甚至低于法定年龄的雏妓;坐卧不宁的主妇们也可以在这店里得到满足,可以跳舞跳到把鞋后跟踢掉;十几岁的孩子可以在这店里学到“人生之道”;总之,人人都可以在这儿自得其乐。在玛丽酒家里,灯光照得人人漂亮异常,起码显得都很迷人;音乐使本来令人昏昏欲睡的谈话变得抑扬有致;饮食刺激得人们手舞足蹈,就像舞台上的剧中人一样。

不过,这一切热闹场面要到晚十一点左右才开始,而在八点半吉他和奶娃进店的时候,里面几乎还没上座。他们俩偷偷地溜进一间雅座,要了苏格兰威士忌和矿泉水。奶娃很快喝干了自己那杯,又要了一杯,然后才问吉他:“他们怎么会管我叫奶娃呢?”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那是你的名字,对不?”

“我的名字叫麦肯·戴德。”

“你把我一直拖到这儿来,就为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需要知道那外号的来历。”

“哦,喝光吧,伙计。”

“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

“少说废话。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我把我家的老头子打倒了。”

“打倒了?”

“对,揍了他。把他揍到他妈的暖气片上头去了。”

“他怎么你了?”

“没怎么。”

“没怎么?那你就站起来,给了他一下子?”

“对。”

“什么原因都没有?”

“他打了我母亲。”

“哦。”

“他打了她。我就打了他。”

“这事干得有点粗暴。”

“是啊。”

“我说的是正经话。”

“我知道。”奶娃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听着。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嗯,嗯。你不能理解。除非这事出在你身上,你是不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