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5/15页)
后来,在招待会上,那神甫直截了当地问她,她是不是天主教徒。
“不是。我是卫理公会教徒。”她回答说。
“我明白了,”他说,“我们教会的圣餐是留给——”正在这时,狄沃拉克老夫人打断了他的话。
“神甫,”她说,“我想请你会一会我的一位最亲爱的朋友。福斯特医生的女儿。她父亲救了利基一命。利基今天不会在这儿的,要不是……”
巴德鲁神甫面露微笑地同露丝握了手,“见到你非常高兴,福斯特小姐。”
就是这么一件简单而偶然的事情,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莉娜聆听着、体验着她母亲满怀激情的每一句话,从宗教狂热到天真的信念再到窘迫不堪。科林西安丝是抱着分析和观望的态度来听取母亲这番叙述的,心中纳闷她母亲怎么会把这种闲谈越扯越糟,准得招惹麦肯不是破口大骂就是揍她一顿。奶娃在一边只是半心半意地听着。
“‘你是天主教徒吗?’他问我。嗯,我开始有点狼狈,可后来我说:‘不是。我是卫理公会教徒。’于是他就给我讲起来,只有天主教徒才能在天主教堂里领取圣餐。唉,我可是从没听说过。我还以为谁都可以领圣餐呢。在我们卫理公会的教堂里,随便谁都可以在第一个礼拜日来参加。嗯,他还没来得及讲完,安娜过来说:‘神甫,我想请你会一会我的一位最亲爱的朋友。福斯特医生的女儿。’嗯,神甫一下子就满脸堆起了笑容,跟我握手,并且说他认识我非常高兴和荣幸。就是说,结果还是蛮不错的。不过,说老实话,我事先可不知道,我去的时候简直像只无辜的羔羊。”
“你连只有天主教徒才能在天主教堂里领取圣餐都不懂?”麦肯·戴德问她,语气中清清楚楚地表明,他根本不相信她。
“真的,麦肯。我怎么会懂得这个呢?”
“你明知道他们自己办学校,不让孩子到公立学校去读书,而你居然还认为他们教会里的东西可以随便给一个想顺路进去的人?”
“圣餐就是圣餐。”
“你这个蠢货。”
“巴德鲁神甫可没这么看。”
“你把自己弄成了傻瓜。”
“狄沃拉克夫人可没这么看。”
“她不过是想让婚礼顺利进行,不让你操个一团乱。”
“麦肯,请你不要在孩子跟前用这个脏字眼。”
“什么他妈的孩子?坐在这儿的人都到有选举权的年龄了。”
“那也不必争嘴。”
“你在一个天主教堂里出了丑,让招待会的所有的人都感到尴尬,居然扬扬得意地大吹特吹你当时怎么出风头?”
“麦肯……”
“居然还坐在那里撒谎,说什么你原先不懂?”
“安娜·狄沃拉克可一点都没——”
“安娜·狄沃拉克甚至根本不知道你的名字!她管你叫福斯特医生的女儿!我敢拿一百块钱跟你打赌,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本人算老几?你只是你爹的女儿!”
“是嘛,”露丝用单薄而坚定的声音说,“我当然是我爹的女儿。”说罢微微一笑。
麦肯等不到把手中的叉子放到桌上,他随手一扔,就伸出手越过面包盘,同时握成了拳头,跟着就是一拳打在她下巴上。
奶娃完全没料到会闹成这样,不过他以前注意过,有一天麦肯打了他母亲之后,她用手捂着嘴唇,拿舌头查看有没有什么牙齿给打坏了,结果发现没有,就想法调整嘴里那部位,不让人看出来。这天,奶娃可忍无可忍了。他父亲的拳头还没收回去,奶娃已经使劲拉住他的后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拽出来,接着就把他摔到暖气片上。窗帘给震得拍动着,一下子卷了上去。
“你再碰她,再碰一下,我就把你干掉。”
麦肯突然挨了这么一下,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原先以为,多年来他走到哪里就把敬畏带到哪里,在任何集会上他都是个子最高,这样他简直成为不可战胜的人了。现在,他沿着墙脚爬着,眼里看到的是一个和他一样高的人,可是年纪要比他小上四十岁。
做父亲的一边沿墙爬着,一边心中充满矛盾的感情——既感到屈辱、气愤,又对儿子忌妒、骄傲。做儿子的也感到了自己的矛盾:看到父亲让人打翻在地——哪怕是被他自己,心中总有一种痛楚和羞耻之感,这种难过就像发现金字塔原来并非文明世界历经五千年的奇迹,不是一代又一代人为使其尽善尽美不惜作出牺牲,坚持不懈、不可思议地艰苦建造的,而是在“西尔斯”厂家的后室中,由一位聪明的橱窗设计师用纸浆做成的玩意儿,充其量也就只能保持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