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6/16页)
“是派拉特。又老又怪又温柔的派拉特。自从我父亲死后,你父亲和我没有同过房。那会儿,莉娜和科林西安丝才刚刚学走路。我们大吵了一场。他威胁说要杀死我,我反过来威胁他说要到警察局告发他对我父亲的所作所为。我们俩谁也没真那么干。据我猜测,对他来说,我父亲的钱比杀死我所感到的满足更为重要。而我要不是因为我那两个小宝宝,倒宁可高高兴兴地死掉。不过,他当真搬到了另一个房间,事情就这么僵着,后来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当时想到,要是非得这么过日子不可,我真的会死的。没人肯挨我一下,甚至没人看来肯挨我一下。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来费尔菲尔德。到这儿来谈一谈,跟一个只会愿意听而不会笑话我的人谈一谈。一个我信得过的人。一个信任我的人。一个……曾经对我感兴趣的人。这都是为了我自己的缘故。我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在地下。你知道你父亲不跟我同床睡觉时我才二十岁。那日子不好过,麦肯。非常不好过。到我三十岁的时候……我想我那会儿当真害怕我会那样死去。
“后来,派拉特来到城里。她来到这个城市时的那副神气,就像这城市属于她所有似的。派拉特、丽巴,还带着丽巴的小女孩哈格尔。派拉特马上来看麦肯。她一见到我,就明白了我的苦恼是什么。一天,她问我:‘你是不是需要他?’‘我需要一个人。’我告诉她。‘他跟任何人一样顶用,’她说,‘再说,你会怀孕而你的孩子理应是他的。他应该有个儿子。要不,我们这家就绝后了。’
“她让我做了些可笑的事。她给了我一点灰绿色、像草一样的东西,让我放进他吃的东西里。”露丝笑了起来,“我觉得自己像个医生,像个做着一项重大科学实验的化学家。那玩意儿还真管用。麦肯一连四天来找我。甚至白天上班休息的时间也从办公室回家来找我。他样子有点惶惑,但确实来了。接着一切都过去了。两个月之后我怀孕了。等他发现了这件事,立即怀疑到派拉特,还告诉我要把胎儿流产。可我不肯干,派拉特也帮我阻挡他。没有她,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她救了我一命,也救了你一命,麦肯。她也救了你。她关心你,简直把你当成了她亲生的。后来你父亲把她赶走了。”
奶娃把头靠在前面座位冰冷的铁扶手上。双手紧握,让那凉凉的铁环套住他的头,然后扭过脸来向着他母亲。“你父亲死的时候,你是不是跟他一起躺在床上?一丝不挂?”
“没有。可我确实跪在他的床边,穿着带背带的长衬衫,吻着他那漂亮的手指头。这些手指是他身上唯一没有……”
“你让我吃你的奶。”
“是的。”
“直到我……大了,太大了。”
露丝朝儿子转过身来。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底,“我还为你祈祷。每逢单日、单夜。两腿跪下。现在你来说说,我跪在那里对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走进大门,而这一次他会听凭她下手的。之后,他就不会记得他是谁,曾经在哪里住过。不会记得叫作莉娜的玛格达琳和科林西安丝第一,不会记得他父亲在他出生之前就想弄死他。不会记得他父母之间的龃龉,像钢铁一样既光滑又牢固的龃龉。他也不会再有那些清醒的梦境,不会再听到母亲对他说过的那些可怕的词句: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跪在那里对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能听到她的脚步声了,后来又听到门把转动,停住,又转动。他不必睁开眼睛就知道,她就在那儿,从窗户那儿看着他。
哈格尔。一心想杀人、挥舞碎冰锥的哈格尔。收到奶娃在圣诞节写的感谢信之后不久,她每月都要在木桶、碗橱和地下室的货架里搜寻一些轻便顺手的武器,用来谋杀她的真正的情人。
信上那句“谢谢你”促使她加速了行动,可这还不是她匆忙跑到碗橱跟前去找武器的原因。火上浇油的是她看到奶娃的两条胳膊搂着一个女孩子的双肩,姑娘那古铜色的丝一般的柔发瀑布似的披散在他上装的袖子上。他们俩坐在玛丽酒家,冲着石桌上玻璃杯里的“杰克·丹尼斯”美酒微笑。从背影上看,那姑娘有点像科林西安丝或莉娜,当她回过头来冲着奶娃大笑时,哈格尔看到了她的灰色眼睛。自从圣诞节以来一直堵在哈格尔胸口的拳头,这时伸出了剥皮刀似的食指。就像新月搜寻潮汐一样,哈格尔也有规律地每月一次翻找武器,然后溜出家门,去寻找那个她认为自己为了他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男人。尽管她比他大五岁,又是他的表甥女,这些也都没有平息她的激情。事实上,她的年长和血亲关系反倒把她的激情变成了炽烈的狂热,因此也就比爱恋更折磨人。这种感情在夜间把她——不折不扣地说——打倒在床上,而在清晨又把她拽起来,因为当她拖着身子躺到床上,想着又有一天过去了可没见上他一面,她的心跳就像一只戴手套的拳头擂击她的肋骨。而早晨,她早在清醒明白之前,就已感到渴望的痛苦和窒息,直到这种感觉猛地拉住她,让她从梦境不断的睡眠中一下子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