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6/21页)
儿子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那可不是懒惰。”
“那又是什么?”
“是不可能对钱动心。”
“要可能。要动心。”
“为了什么呢?”
“为你,为你自己,你的未来。钱并不是四下里胡抓乱摸来的东西。钱是能办事的。”
“能办什么事?”
“拜托不要给我来那套超验主义、梭罗的玩意儿(超验主义是十九世纪上半叶风行于美国的一种哲学观,提倡“相信你自己”,超越感觉和理性直接认识真理。梭罗(1817-1862)是该运动的杰出代表,著名散文家,代表作为《瓦尔登湖》。)。钱是……”
“那是谁?”
“谁是谁?”
“梭罗。”
“天哪。”
“别一脸厌恶。我是文盲。”
“你不是文盲。你愚蠢。”
“那就告诉我,教育我。他是谁?”
“下回吧,好吗?抬起你的头,别再为一无所有找借口了。连你那一毛钱也别提了。没什么浪漫的。那也不是自由。是愚昧。你认为你很超脱,超脱了金钱,超脱了激烈的竞争以及一切。但你不是,你只是没有。贫穷是一座监狱。瞧瞧没钱把你弄成了什么样子:逃跑,躲藏,偷窃,撒谎。”
“钱和那些没有任何关系。”
“肯定有。要是你有些钱,你就可以请律师,一个好律师,他就可以帮你摆脱困境。你的想法就像个孩子。”
“也许我还不想摆脱呢。”
“那你干吗还要逃跑?你告诉昂丁你惹上了官司,趁保释逃跑了。”
“我不想坐牢。”
“可是……”
“那不是一码事。我不愿意受他们的惩罚。要惩罚,就由我自己来惩罚好了。”
“是啊,你自己惩罚了自己。”
“是的。”
“你可能会在他们和你自己的双重惩罚中完蛋。”
“不可能。”
“你简直像个婴儿。一个乡下的大婴儿。有人对你这么说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
“好吧,你就是。你就像是刚出生的。你的家人在哪里?”
“在家,我猜。”
“你不知道?”
“我好久没回去过了。”
“你从佛罗里达哪儿来的?”
“埃罗。”
“埃罗?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一个镇子?”
“对,是个镇子。”
“天啊。我已经知道了:加油站、尘土、热气、狗、棚屋,店里有放满辣椒博士汽水的冰箱。”
“埃罗没有棚屋。”
“那就是帐篷。拖车营地。”
“住房。埃罗有九十户住房。全黑的。”
“黑色的房子?”
“黑人的房子。没有白人。埃罗没有白人。”
“你在开玩笑。”
“没有。”
“黑人市长?”
“没有市长,黑人、白人市长都没有。”
“谁来管事呢?”
“自己管。”
“得了吧。谁来泵水、转接电话呢?”
“噢,那些,白人做那些事。”
“那是绝对的。”
“可他们住在庞西、费利斯、萨塔菲尔德——有一段路呢。”
“我明白了。这九十个黑人做什么呢?”
“是三百八十五个黑人。九十户,三百八十五个人。”
“好吧。他们做什么工作?”
“他们捕鱼。”
“隆头鱼。对了。呃……我全身上下一文不值……”
“别笑。他们也在加油站工作,在庞西和萨塔菲尔德。他们还种些地。”
“天啊。埃罗。”
“你的家在哪儿?”
“巴尔的摩。费城。巴黎。”
“城里姑娘。”
“相信吧。”
“噢,我相信。”
“你去过费城吗?”她放下画板和铅笔,搓着手指。
“从来没有。”
“反正都一样。”吉丁用手指挖着沙子,随后又擦着手。
“不那么热吧?”
“嗯,比埃罗要好。”
“什么都比不上埃罗。”
“噢,当然。你最后一次在埃罗是什么时候?”
“很久了。八年前。”
“八年,嗯。你在八年里都没见过家人。现在恐怕连你母亲都忘了你叫什么了。”
“她早死了。是我爸爸把我们带大的。”
“他该知道你叫什么吧?”
“他知道。当然,他知道。”
“我可不知道。叫什么来着?”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大家都叫我儿子。”
“我想知道你出生证明上的名字。”
“在埃罗是没有出生证明的。”
“那你的社会保险卡呢。那上边也叫儿子吗?”
“不是。那上边叫威廉·格林。”
“就是那个。”
“只是其中一个名字罢了。我还有个名字叫赫伯特·罗宾逊。还有一个叫路易斯·斯托弗。我的驾驶执照上写着……”
“好啦,好啦。可是我不能叫你儿子。‘嘿,儿子。过来,儿子。’让我听起来像个老奶奶。给我一个别的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