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9/21页)
她想,他想吻我的脚。他想把他的嘴放到我的脚上。他要是这么做,我会踹掉他的牙。但她没有动。
“我能吗?我能在那儿碰一下吗?”
她没有回答,在几下心跳的时间里他也没再说什么。然后他就做了。他把食指放在她脚心,就那样放在那儿,放在那儿。
“你住手。”她说。他不按了,但是食指仍然留在之前碰过的赤脚的脚心。直到她系好帆布鞋的鞋带。
“我得回去了。”她说。
他马上站了起来,这样就不会产生误会了,他走在她前面领路。这次是他开的车,吉丁则静静地坐在车里,脑中一一过滤着她不会允许他和她做爱的种种理由;那些无论有没有指印、无论有没有仰天大笑她都不可能将其列入考虑的理由。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期望能跟她上床。她再怎么努力,他似乎都不相信她没有被他吸引。其次,这会让纳纳丁和西德尼感到困扰。再次,他不是容易驾驭的人。事后,他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宣称所有权吗?用他的房间换她的吗?如果她拒绝了,他会开着吉普冲进去吗?他现在吹着口哨,边开车边从牙缝里向外吹着口哨,就好像他已经做成了。毕竟,她已经在这儿待了整整两个月而没人陪伴了。吉丁叹息一声,翘起了下巴。再过十五分钟,他们就要回到住处,她就能把这一切抛在脑后了,这时吉普车却慢了下来,她简直无法相信。他准是搞了什么鬼;他以为她会傻乎乎地坐着任他为所欲为吗?可这是真的。他把油门踩了又踩。没有用。油表显示没油了。吉丁四下张望:两旁是丛林的腐殖土,左侧的树木逼近道路。向前回家的上坡路要比回码头的土路更长。吉丁伸手从储物屉中取出一把钥匙。“这是码头油泵的钥匙。”她说。
“有装油的东西吗?”他问。
“后座下面有一个五升的桶。用它好了。”
“我希望你是对的。我是说那泵里还有油。”
“我也这么希望。要是没油,就从船上弄点吧。我知道船上还有。”
他点点头。“走到那儿大概得用二十分钟,回来还得要二十分钟。”
她表示同意,就在座位中坐稳,交叠起双腿。
“你不跟我去?”
“不,”她说,“我在这儿等。”
“一个人?”
“去吧,好吗?我不会有事的。岛上没有我不认识的人。如果有人开车过来,我就让他们捎你回来。”
他随后就走了,吉丁在篮子里翻着,想看看那顿糟糕的午餐还剩下什么。没有。一点都没有。她在太阳下坐了一会儿,太阳真可恨,在最不需要时却穿戴整齐地露面了。所幸这里没有蚊虫,只有一种丛林特有的腐败味。她一直等到太阳在她头上烤出了洞。她没戴表,但估摸二十分钟已经过了。只要再等二十分钟就好。随后她决定在路左边的树下找一处阴凉的地方,也顾不得那种令人不快的气味了。这里是骑士岛上丑陋的地方——她每次开车经过这里都会转开眼睛。这里的静谧是沉重的,而且其中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东西。她和儿子谈话时绷紧的神经,她脚心上的他的食指,以及后来她的那些蠢念头。一旦他们回到一切都很熟悉的吉普车里,她就变得相当镇定,可震颤并未在腹间消逝,而且需要宣誓当修女的决心才能抑制。这种震颤完全不同于那天上午他从身后抱住她、压着她时由恐惧引发的愤怒。一点都不像。但是他如今已经洗过澡、理过发了,宽容柔情的目光和森林般的嗓音十分漂亮。他的微笑总是突如其来,如同一阵旋风吹过他脸上的草原。有时是顽皮的,有时则不是。有时会使她抓住缰绳。她拿上速写本和一根炭条向树丛走去,又一次希望她的指尖上有真正的才华。她热爱绘画,若是画得不好,未免有失公平。不过所幸她还有自知之明,懂得才华和平庸之间的差距,因此她便将那种直觉投入对艺术史的钻研——这条路她没有走错。
那些树木并不像她设想的那样紧靠在一起。高大的灌木给了人这种错觉。她走近树荫,向树间窥视。她为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发笑。挺立在起伏多苔的地面上的幼树围成了一圈。除了绿色和棕色几乎没有其他色彩,因为很难有光线透入,而仅有的光线——左边的一股伤感的阳光——把棕色捆扎成更深的影子。在绿荫华盖之下的中心是一片荷兰人喜爱的同样是深绿色的草坪。那一圈树看上去像竖立着的猪肋骨。吉丁把速写本夹在腋下,握紧炭条。真令人惊讶;这地方看上去很像布鲁斯·怀特或者法杰塔(二者均为美国艺术家。)的作品——一幅雅致的漫画书插图。她迈过一些像杜鹃花的灌木,站上了长满青苔的地面。位于这片地带中心的那块草坪的边缘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她向那里走去,却陷了进去,直没入膝盖。她扔掉速写本和炭条,抓住了一棵树,它在她的双臂中颤抖着,摇晃着,仿佛要和她共舞。她挣扎着抬起两脚,却在青苔覆盖的胶状沼泽中又往下陷了一两英寸。速写本上那张勾画得拙劣的儿子的面孔向上看着她,而树上悬挂着的女人们则向下望着她。她想,从沼泽中脱身有一个很容易的方法,每个女童子军都会,可我不会。想动是不可能的。至少不能突然动。或许她应该平躺下来。她搂紧那棵树,树又摇晃起来,仿佛要和她跳舞。她想,数数。我要数五十然后再拽,再数五十再拽。她只要坚持吊着直到儿子回来,就能呼救——十五分钟,不会更长。这段时间她就紧贴着那棵想跳舞的树。向下看那片烂泥是毫无意义的,它只会让她想到蠕虫、蛇或鳄鱼。数数。只要数数。别出汗,不然会失去你的树伙伴。像恋人般紧抱着。像夫妻似的紧贴着。缠住你的伙伴,拖住他,绝不放开他。爬到他身上,一次向上爬一毫米,比软泥还要慢,像青苔一样覆上他。抚摩他的树皮,轻触他隆起的部分。随着他摇晃,也随着他战栗。对已经被抬起的部分悄声从一数到五十,把娇嫩的皮肤留在后边。用你的生命爱恋他,信任他,因为你已经从烂泥中把自己的膝盖之上都拯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