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奥德赛[11](第9/14页)
“于是,我就这样,越过奔腾的大海,穿过暴风骤雨,来到了乌纳拉斯卡岛。那儿有两只双桅帆船,不过都不是我要找的那只。接着,我就再往东走,世界也变得越来越大了,可是无论在乌纳莫克岛、科迪亚克岛,或者阿托格纳克岛,都没有那只船的消息。有一天,我到了一个多岩石的地方,那儿有许多人在山里掘了好几个大洞。那儿也有一只双桅帆船,不过不是我要找的那只,那些人正在把他们掘出来的石头运上船。我觉得这种事简直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因为世界上到处都是岩石;可是他们给我东西吃,还逼着我干活。等到船吃水深了,船长就把钱给我,让我走。我问他要到哪儿去,他指着南面。于是我比了个手势,表示我愿意跟他一块儿走。起初,他只是笑,后来因为船上缺人,他就让我在船上帮着干活。这样一来,我就学着他们的样子说话,帮他们拉锚索,在突然起了狂风的时候去卷起绷硬的帆,并且轮班掌舵。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因为我的祖先和这些航海的人本来就是同-血统的。”
“我本来以为,只要一旦我到了他那一族人当中,要找到他就容易了。有一天,我们望到了陆地,我们的船就穿过海峡,驶向港口,我原来想,这里的双桅帆船也许只有我手上的指头那样多。可是沿着码头一连几英里路,都停着这种船,靠得紧紧的,像无数小鱼挤在一块儿。我走到这些船上去打听那个头发像海狮鬃毛的人的时候,船上的人都笑起来了,他们用各种民族的话来回答我。我才知道他们是从天涯海角来的。”
“我于是走进市区,瞧着每一个过路人的脸。可是人多得像游到浅滩上的密密层层的鳘鱼,数也数不清。喧嚣的声音搞得我耳朵也聋了,那种乱哄哄的情形,搞得我头也昏了。就这样,我继续不断地往前走着,经过了许多阳光和煦、歌声荡漾的地方,经过了平原——堆满了丰饶的庄稼的地方,还经过了许多很大的城市,那里面有很多男人过着女人般的生活,他们口里尽是假话,只贪图金子,良心都变得漆黑。可是这时候在阿卡屯岛上,我的人却在打猎捕鱼,快快活活,以为世界不过是块小小的天地。”
“但是,那次恩卡打鱼回家看我的眼光,我始终也忘不了,我知道,到了时候,我会找到她的。过去,她常常在朦胧的夜色里,到幽静的小路上散步,有时还引得我穿过晨露沾湿了的茂密的田地去追她,从她眼睛里看到默默相许的神色,也只有恩卡这样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神色。”
我一路流浪,经过了上千个城市。有的人很和气,还给我东西吃,有的人就笑我,还有一些人骂我;可是我咬定牙根,不声不响,仍旧在陌生的路上走着,瞧着种种陌生的光景。有时候,我,一个酋长,又是酋长的儿子,居然给人做苦工——
给那种言语粗鲁、心肠似铁的家伙做苦工,他们从同胞的血汗和痛苦里榨取金子。但是,我仍然打听不到我要找的那个人的消息,直到我像归巢的海豹一样又回到了海上,才有了一点儿音信。不过这是在另外一个港口,在另外一个北方的国家里听到的。我在那儿听到了一点儿关于那个黄头发海上流浪汉的不详细的传闻。我才知道他是个捉海豹的,当时正在海上航行。
“因此,我就跟几个懒惰的西瓦希人,一起乘上一只猎海豹的双桅机帆船,沿着他那条不留痕迹的路线到北方去,这时候,那里正是猎海豹的旺季。我们又累又乏地在海上过了好几个月,谈到了很多关于船队的事,而且听到了很多关于我要找的那个人的野蛮行为,可是一次也没有在海上遇见过他。我们继续向北,直到普里比洛夫群岛,在那儿的沙滩上杀死了成群的海豹。我们把它们搬上船的时候,它们的身体还是热的。我们尽量往船上装,一直装到船上排水口流出来的都是油同血,没有人能在甲板上站得住为止。接着就有一条开得很慢的轮船来追赶我们,用大炮向我们开火。可是我们扯起帆,直到海浪冲上甲板,把甲板冲洗得干干净净,于是,我们的船就隐没在大雾里了。”
“据说,就在我们吓得心惊胆战飞逃的时候,那个黄头发的海上流浪汉正好开到普里比洛夫群岛,他一上岸就直接走到工厂里,一面叫他手下的一部分人扣住公司里的职工,一面叫其余的人从仓库里搬了一万张生皮装上他那条船。我说过,这是听别人讲的,但是我相信是真的;我虽然在沿海的航行里,从未遇见过他,可是北方的海洋上却传遍了他那些野蛮大胆的行径,以致在那儿有属地的三个国家,都派出船来捉他。我还听到了关于恩卡的消息,因为许多船长都对她称颂备至。她总是跟那个家伙待在一块儿。据他们说,她已经习惯了他那种人的生活,而且很愉快。可是我比他们明白——我知道她的心还是向着阿卡屯的黄沙滩上她自己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