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22/40页)
“我的天,你这是从哪儿来呀?你这副样子好像是徒步从巴黎归来似的。穿这样的鞋可不能来参加舞会!”
我不置可否,只是时不时地笑笑,就任由她跟我谈天说地。我发现了她的魅力,这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惊讶,因为我总是刻意回避她这种类型的年轻姑娘,总用不信任的眼光看待她们。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她对我的照顾对我来说却恰恰正是我所需要的,从此她每次都用这种方式待我,绝无例外。她正像我所需要的那样将我庇护在她的羽翼之下,同时又会嘲讽我,这也恰好是我需要的。她点了一份三明治,要我吃下去。她给我斟上酒,叫我小口啜饮,而且不要喝得太快。接着她表扬我如此顺从。
“真不错,”她鼓励我,“你不使人感到为难。我敢打赌,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对别人这么言听计从了。对不对?”
“是的,您赢了。您是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技巧。服从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如果你太长时间没有服从过什么,服从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愿意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吗?”
“很愿意。您什么都知道。”
“你真是让人省心呀。也许,朋友,我还可以说出是什么东西在你家等着你,以及让你如此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用不着谈它了,是吧?真是够傻的!一个人要么上吊,那么只要他确信自己应该这么做,他就有他的理由;要么他可以选择继续活着,而只要活着,他就得为生活操心。就这么简单。”
“哦,”我大叫起来,“如果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我已经为生活操碎了心,老天作证,但是这对我一点用都没有。或许吊死自己非常困难。我不知道。但是活着却远比这困难得多。老天,活着实在是太难了!”
“好了,你会看到活着就跟小孩玩过家家一样。我们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你擦了眼镜,吃了东西,喝了酒。现在我们走,去刷一刷你的裤子和鞋子,然后你跟我跳个摇摆舞。”
“您看,”我赶忙大声说道,“这就看出来还是我说得对了!再也没有比不能执行您的命令更使我难过的了。可是,您刚才这个要求我却无法做到。我不会跳摇摆舞,也不会跳华尔兹舞、波尔卡舞,什么舞都不会,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学过跳舞。您现在看到了吧,并不是一切都像您说的那样简单。”
她那闪亮艳红的嘴唇露出一个微笑,坚定地晃了晃她那留着干净利落的波浪卷发的脑袋;就在我看着她时,我觉得我能看到她与我还是孩子时爱上的第一个姑娘罗莎·克莱斯勒的相像之处。不过她的肤色更深,头发也是深色的。不,我不知道这位陌生的姑娘究竟让我想起谁来,我只知道,她让我回忆起青少年时代的某个人。
“慢着,”她喊道,“这么说你不会跳舞?一点不会?连一个舞步都不会?而你还振振有词地说已经在生活中花了多大的工夫,天晓得!你这就是在说谎了。孩子,到你这个年纪不该这样做了。嗯,你连舞都不想跳,怎么能说你已经付出足够的努力为生活操劳了呢?”
“可是我真的不会跳舞——我从来没学过!”
她笑了起来。
“你总学过读书写字吧,我猜你还学过数学,以及法语、拉丁语和其他许许多多别的事?我不介意再打个赌,你肯定在学校里待了十年或者十二年用来学习别的什么你能学的东西。或许你甚至获得了博士学位、精通中文或西班牙语。我说对了吧?做得很好嘛。但你竟然没有抽出一丁点的时间、付出一丁点的金钱去上几节舞蹈课!不,你确实没有!”
“是因为我的父母,”我为自己辩护,“是他们让我学拉丁语、学希腊语、学其他所有一切。但是他们没有让我学跳舞。我们那里不兴学这个。我的父母自己也都没跳过舞。”
她近乎冷冰冰地看着我,用一种当真鄙夷的神色,她脸上的某些东西让我再一次想起了我的青年时代。
“所以你的父母真应该为此自责啦。你有没有问过他们你是否可以来黑鹰酒吧度过一个晚上呢?有吗?你是不是要说他们已经去世很久了?好了,对于这个问题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就让我们假设你年轻的时候由于太过听从父母的话以至于没有学会跳舞(尽管我可不相信你是什么模范儿童),那么你在独立成人之后的这么些年都干什么去了?”
“好吧,”我只好承认,“我也搞不清我自己——这些年我上过学、演奏过音乐、读过书、写过书、到处旅行……”
“你的生活观很好嘛。你总是做一些困难和复杂的事,而简单的东西你却压根儿没有学过。哦,当然了,你没时间嘛。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等着你去完成呢,怎么会去学那些简单的小事儿呀。好了,谢天谢地,我不是你妈。但是你口口声声说已经把生活从头到尾体验了一遍发现生活一无是处,其实你只做了那么一点事,这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