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18页)

“格兰特仍未回答,洛兰喊道,‘怎么了?你高高坐在上头的时候有那么多话要说。现在你却哑口无言了?紧闭嘴巴了。’就在那时,我把手盖在她的手上,说,‘好了。’接着她朝我发火了。‘不,还没好。不会好的,除非他们不再这样对你。格兰特先生,不打算说点什么吗?这就是美国吗:对十四岁的人就缄口不言?就因为我没有选举权。是这么回事吗?哼,自然我绝不会投票给你或者你那帮烂朋友!’她哭了,就在那时格兰特对我说,‘你知道怎么找到我。’然后他对我们三个微笑了一下,动身去华盛顿了。

“事情总是这样子的。他们整了你,然后告诉你,‘治你的是我,而不是加州的那位尊贵的先生,是你的运气。’

“我从未和他联系过。其实我在政治上的信仰是很限于地区的。从未像艾拉那样扩大化。我不像他那样关心世界的命运。我比较关心从我专业的视角来看的社区公众的命运。我所关切的,与其说是政治意义上的,不如说是经济上的,依我看来是社会学方面的,关乎工作条件,关乎纽瓦克市教师的地位。第二天,卡林市长对新闻界说,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来教我们的孩子,教育委员会以行为与教师身份不相称为由对我进行审查。教育厅长看出这正可做甩掉我的正当理由。我没有回答一位尽职尽责的政府代表的问题,据此事实,我就不称职了。我对教育委员会的人说,我在政治上的信仰无关乎我做纽瓦克学校体系中的一名英语教师。解雇一个人的依据只有三条:不服从,能力低下,道德败坏。我认为此三条无一适用于我。从前的学生到听证会上作证,证明无论在课堂内或任何其他场所,我从未试图对任何人灌输过信仰和学说。学校体系里从未有人听到过我向任何人传授对英语语言的崇敬之外的任何思想。没有学生家长,没有学生,也没有同事听到过。我从前军队里的上尉为我作证。从布拉格堡来,很让人感动。

“我喜欢推销吸尘器。有的人看到我来了就绕到路对面去了,甚至有人是惭愧于这样的举动吧,却又不想受到牵连。但这对我并无困扰。教师工会内部有不少人支持我,也有来自外界的许多支援。有捐款,我们有多丽丝的薪水,我还卖吸尘器。我遇到来自各个行业的人,接触到教书以外的真实世界。你知道,我是一名专业人员,一名教师,阅读书籍,教莎士比亚,让你们孩子用图解分析句子,背诵诗歌,赏析文学,我以为再无其他有意义的生活方式了。然而我走出去了,去卖吸尘器,对我碰到的许多人,我都颇存敬意,为此我心存感激。我想我因此而对人生有了更好的认识。”

“假使法庭没有判你复职。你仍旧会对人生持有更加美好的认识吗?”

“如果我输了是吗?我想我还会过得尚可。我想我能好好地过下来。或者会有一些失望。但我想不会影响到我的性情。在一个开放的社会,再糟糕不过的时候也仍旧有出路。丢了工作,报纸上又称你作卖国者,这些是极其令人不快的。但这仍然不是极权的情形。我没有入狱,没有受到拷打。我的孩子没有因此而得不到什么。夺去了我的工作,有人不和我讲话了,可是另外有一些人钦佩我。我的妻子钦佩我。我的女儿钦佩我。许多我从前的学生钦佩我。他们是公开讲出来的。而且我可以诉诸法律。我有行动自由,可以与记者会面,可以筹积钱款,雇律师,与人对质法庭。我也如此做了。当然,你可以一味郁闷苦恼竟至突发心脏病。但是你也有别的办法。我也是如此做了。

“但是,如果工会失败了就会影响到我了。可我们没有失败。我们斗争了,终于赢得胜利。使男女同工同酬。使初中和小学教师同工同酬。我们确定下来所有放学以后的活动首先是自愿的,其次是有报酬的。争取到更多病假。据理争得五天假期,可由个人意愿决定休假目的。以考核决定升职,反对靠关系,这意味着所有弱势群体都有公平的机会。吸收黑人加入工会,随着人数的增加,他们转入到领导层的职位。但那是许多年以前了。现在工会大大令我失望。变成了以敛财为目的的机构。拿到多少钱,那决定一切。没人会思考如何来教育孩子。太令人失望了。”

“那六年的处境是怎样的恶劣呢?”我问他。“毁掉了你身上什么东西呢?”

“我不以为它毁过我任何方面。真的不这么想。自然有那么多晚上无法入睡。许多个夜晚我难以入睡。想到各样事情——怎样做这个,接下来要做什么,去找谁,等等。总是把已经发生过的重过一遍,想想会发生什么。可是接着早晨来临了,起了床,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