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失乐园(第7/19页)

[15]那些身穿毛衣的富家子弟在一起。她那种怕人冒犯的自卫常常让人觉得奇怪。一接触他们,体会到等级差异的痛楚时,她就会觉得信心不足。“对不起,”她说,“我知道这只是我们爱尔兰人的怨恨而已,但我不喜欢被人看不起。”她的这种怨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表面上他很反感,却也感到自豪,认为自己的妻子可不是弱者——也让他不安和失望;他宁愿把多恩当做一位美貌超群、极具成就感、引人注目而不必感到怨恨的年轻女人。“他们和我们之间的唯一区别”——她所说的“他们”指新教徒——“是我们这一边多喝一点酒。那也不算什么。‘我的凯尔特人新邻居,和她希伯来人丈夫。’我能听见他和其他头面人物这么说。只是我无法恭维他对我们卑微的出身的轻蔑。”

沃库特性格中主要的东西——她认为甚至不必和他谈话就很清楚——是他深知他和他的举止有多少上流社会的渊源,所以巡游的那天她非常愿意待在家里,独自照看婴儿。

她丈夫和沃库特八点正就朝着县的西北角斜插过去,返回时朝南沿着旧铁矿蜿蜒的山脊行驶。沃库特一直都在讲述十九世纪那些光荣岁月。当时铁矿业最重要,上百万吨从这块地里开采出来,从希贝尼亚、布恩顿直到莫里斯顿,这些乡镇和村子布满轧钢厂、铁钉厂、铸造厂和翻砂车间。沃库特把布恩顿的旧厂址指给他看,以前用于莫里斯—埃塞克斯铁路的车轴、车轮和铁轨都是这里造出来的。他还带他参观肯威尔的炸药公司的厂房,这里生产的炸药用于采矿、用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还生产出梯恩梯炸药,或许还为政府在皮克提尼建立兵工厂铺平了道路,使人们在那里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生产出大炮弹。1940年就在肯威尔的工厂发生过军火爆炸——死亡四十二人,由于人为的疏忽大意,起先还怀疑是外国特工或间谍作案。他开车带他沿着莫里斯旧运河西段走了一阵子,驳船从菲利浦斯勃格把无烟煤由此运到莫里斯的铸造厂。沃库特微微一笑,接着讲——让瑞典佬更为惊讶——从菲利浦斯勃格直接穿越特拉华州就是伊斯顿,而“伊斯顿,”他说,“就有为从旧里姆洛克来的年轻人服务的妓院。”

莫里斯运河东端的终点是泽西城和纽瓦克。瑞典佬孩童时代就听说过纽瓦克运河的尽头。他们上街时只要接近雷蒙德大道,他父亲就会提醒他,在瑞典佬出生时高街旁边还有一条真正的运河流过,就在犹太人的Y字形居民区附近,一直穿过现在宽阔的市内干道,也就是从佩恩站下面的布罗德大街到帕塞伊克大道,再连接到高速公路的雷蒙德大道。

在瑞典佬年轻的心里,莫里斯运河的“莫里斯”从不和莫里斯县联系在一起——那地方在当时似乎和内布拉斯加州一样遥远——而且只会想到他父亲最大的创业兄弟莫里斯。1918年,他才二十四岁,就成了一家鞋店的老板,和妻子一块经营——那是在渡口街的一个唐恩内克小门市。周围是贫穷的波兰人、意大利人和爱尔兰人。在接到陆军妇女队的战时合同使纽瓦克女士皮件公司出现在地图上之前,它是这家人最大的成就——莫里斯最终在流行性感冒发作时期突然去世。甚至在他们那天的巡游中,沃库特每次提到莫里斯运河的时候,瑞典佬便会首先想起他从不认识的死去的叔叔,一个他父亲非常想念的可爱的兄弟,这孩子以前也认为雷蒙德大道下面的那条运河是以他命名的。甚至当他父亲买下中央大街的工厂时(距离运河朝北流向贝勒维尔[16]的转弯处不到一百码,市里建在旧运河河道下面的地铁就从工厂的后面穿过),他依然把运河的名称和他家的奋斗史,而不是和州里更宏大的历史联系起来。

参观了华盛顿在莫里斯顿的司令部后——他在那里礼貌地装出从未看到过那些滑膛枪、炮弹、老式望远镜,如同纽瓦克四年级学生一样——他和沃库特往西南走了一程,来到莫里斯顿郊外一处可以追溯到美国革命时期的教堂公墓。战争中死去的士兵们被安葬在这里,另外还有二十七名士兵被安葬在同一墓穴里,他们是1777年春天流行乡间营地的天花病的受害者。在这些古老的墓碑中间,沃库特像上午在路上一样精通历史。那天吃晚饭时多恩问起沃库特带他走了些什么地方,瑞典佬笑道,“我花的钱很值得。这家伙是个活的百科全书。我一生中从未这么感到自己无知。”“很枯燥?”多恩问。“为什么,一点也不。”瑞典佬告诉她,“我们玩得很开心,他是个好人,很不错。比你第一次看见他所想的要好得多,与沃库特的关系要比以前的同学强。”他特别想起伊斯顿的妓院,但却谈到“革命时期的家庭”。“那不稀奇。”多恩说。“这家伙什么都知道。”他说,装做不在意她的嘲讽。“比如说我们去的那处旧墓地,它在最高的山顶,所以落在老教堂北面屋顶的雨水会向北流到帕塞伊克河里,最终进入纽瓦克湾,而落在南面的雨水则朝南流入拉里坦河的支流,最后到达新布伦兹维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