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失乐园(第9/19页)
他想,从这些东西得出的结论是这家伙谈起历史来会令人心烦。瑞典佬不愿再想这些,还是等其他人去证实吧。他们没有去了解山对面的邻居,他们甚至看不见邻居的房子——他们到过那边,就像他对母亲开玩笑说过那样,“我想占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举家离开纽瓦克时,都搬到梅普尔伍德或者南奥兰治郊外舒适的街区。相对而言,他们却搬到边界上。他和陆战队员在南卡罗来纳的那两年里,常常激动不已,“这就是以前的南方,我到了梅森—狄克森分界线以下[21]。我到南方啦!”可是他不能从南方赶过来上班,只能跳过梅普尔伍德和南奥兰治,跃过南山保留地,继续前行,尽可能地走到新泽西的西边,但还是要保证在一个小时内能赶到中央大街。为什么不?一百英亩的美国土地。大地被砍伐干净,原先并不是为了农业,而是为了给以前那些铁厂提供木材,它们每年要消耗一千英亩土地上的树木。(女房产商几乎和比尔·沃库特一样熟悉本地历史,同样乐于讲述给来自纽瓦克街的潜在买主。)仓库、水车贮水池、水车用水流、磨坊屋基遗址,这里当时给华盛顿的军队提供过粮食。房子后面不远有一处废弃的铁矿。革命刚结束时,原来的木结构房子和那家锯木厂被烧掉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一幢——根据刻在地窖门上方石头上和前厅房角大梁上的日期,这房子建于1786年。外墙是用从革命军以前在这些山上的营地炉灶收集来的石头砌成。这正是他常常梦想到的石头房子,以前用做厨房、现在成了餐厅的那一面有复斜屋顶。壁炉与他所见过的完全不同,大得足以烧烤一头公牛。外面嵌着烤炉门,可以用吊架将铁壶挂在火上,一根十九英寸高的过梁有十七英尺长,横跨整个房间。其他房间还有四个较小的壁炉,都能使用。原来的烟囱、木质的雕刻和铸铁,在一百六十多年来层层油漆后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只等人们去维修和揭示。中间走廊有十英尺宽。楼梯栏杆和支柱是用浅色条纹的虎槭木雕刻而成——据女房产商讲,虎槭那时在这里很少见。上下两层的楼梯两边各有两个房间,共八个房间,加上厨房,还有宽大的后走廊……为什么不能是他的?为什么不可以拥有?“我不想紧挨着别人住。我那样住过,我就是那样长大成人的。我不想从窗户看到的是楼梯——我想看到土地。我想看到小溪到处奔流。我想看到牛群和马群。开车过去,就能看到瀑布。我们不用像其他人那样生活——我们现在可以按自己所想的方式生活。我们这么做了,没有谁阻止我们。他们做不到。我们结婚了。我们可以到任何地方,做任何事。多尼,我们是自由的!”
然而,想这么自由也不是毫无痛苦,他们有来自父亲的压力。他要他们在南奥兰治郊区纽斯特德开发区买一幢现代住房,里面一切东西都是崭新的,而不是一座老朽的“陵墓”。“你不可能给它供热。”娄·利沃夫那个星期六第一次看见这巨大、空旷的带出售招牌的旧石头房子时便预言道。房子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中间,离最近的火车站,莫里斯顿的拉克万纳站,也有十一英里。有淡黄色藤条座椅、带屏风门的绿色列车从这里把人们一直运到纽约。附带一百英亩土地、一座快散架的仓库和一座倒塌的磨房,等待出售快一年了,它的卖价大约只是在纽斯特德两英亩土地上的建筑的一半。“给这地方供热要花你一大笔钱,可你还会冻死。下雪天,塞莫尔,你怎么去乘火车?在这些路上,你走不了。不管咋说,他究竟为什么需要那块地?”娄·利沃夫质问瑞典佬的母亲,她正站在两个男人的中间,尽最大努力不参与他们的谈论,只注视着路边的树梢。(或者说,瑞典佬是这么想,后来他才知道,她当时在徒劳地寻找路灯。)“你准备拿这些地干什么?”他父亲问他,“供养饥饿的亚美尼亚人?你知道什么?你在做梦。我怀疑你是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让我们坦率地谈谈——这是个狭隘的、偏执的地区。二十年代此处的三K党十分猖獗。你知道吗?三K党。就在这里,人们在房子上点燃十字架。”“爸,三K党已经不存在了。”“哦,不存在?这里是顽固的共和党人的新泽西,塞莫尔。这里从头到脚都是共和党人。”“爸,艾森豪威尔[22]是总统——全国都是共和党的。艾森豪威尔当了总统,罗斯福已经死了。”“是啊,罗斯福在世时,这里也是共和党的。新政时期都是共和党的[23]。想想这个吧。这里的人为什么恨罗斯福,塞莫尔?”“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是民主党嘛。”“不对。他们不喜欢罗斯福,是因为他们不喜欢犹太人、意大利人和爱尔兰人。那就是他们搬到这里从头开始的原因。他们不喜欢罗斯福,是因为他让自己适应这些新来的美国人。他了解他们需要什么,并尽量给予帮助。可这些杂种才不这样。他们对犹太人一天也不让。儿子,我说的就是这些顽固分子。谈的不是正步走——而是仇恨。这就是怀恨在心的人们的地方,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