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第8/17页)
“没用的,没用的。”他说,“你怎么能从石头里榨出血来呢?”
他走进修鞋店,和赫尔曼·舒尔茨打招呼。
“你还记得这双帮我换了鞋底的鞋子吗,我在英国买的?四五年前你重新上的鞋底?”
店铺像个山洞,不同的工作场所都挂着带灯罩的灯泡。通风很糟糕,但是这些男人的气味—胶水、皮革、鞋油、新割下来粘好的鞋底和腐烂的旧鞋底—让麦考利先生觉得很舒适。这是他的邻居赫尔曼·舒尔茨,一个没什么文化,但技术熟练,戴眼镜的工匠,弓着腰,一年到头都在忙碌—钉牢铁钉,敲弯钉头,用灵巧的弯刀把皮革割出想要的形状,用小型圆锯似的工具割毛毡。缓冲垫发出刮伤的噪音,砂纸轮发出尖利刺耳的摩擦声,工具刃上的金刚砂磨石则发出机械昆虫一样的鸣响,缝纫机极其卖力而有节奏地在皮革上打着孔。所有的声音、气味和准确的动作都是麦考利先生多年来所熟悉,但是以前从来没有分辨过或思考过的。现在,赫尔曼穿着发黑的皮围裙,手上拿着一只靴子在整理着、微笑着、点着头,麦考利先生目睹了这个人在这个洞里的全部生活。他想表示同情、羡慕或某种他不太明白的情感。
“是的,我记得,”赫尔曼说,“它们是上好的靴子。”
“好货。你知道我是结婚蜜月旅行途中买的。在英国买的。我现在想不起来在哪儿了,不过不是在伦敦。”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
“你的手工真好。它们现在还很好。干得好,赫尔曼。你的工作不错。踏实诚恳。”
“那就好。”赫尔曼迅速看了一眼手上的靴子。麦考利先生知道他要专心干活了,但他不想让他这样做。
“我刚碰到一件让人吃惊的事。一个打击。”
“是吗?”
老人拿出信,开始大声读其中的部分内容,间或凄凉地笑一下。
“支气管炎。他说他患了支气管炎。不知道找谁帮忙好。我不知道要求助于谁。他当然一直都知道求助于谁。他遇到任何事情都是求助于我。从我身体复原后不下一百次了。一边在乞求,对我装穷,一边又和我的管家串通。你知道吗?她偷了一车的家具运到西部去了。他们是秘密勾结。这是我一次又一次拯救的人。从来没见到一个便士还回来。不,不,诚实地说,他还过五十美元。几百几千中的五十美元。几千。你知道的,打仗时他在空军服役。那些矮个子的家伙经常参加空军。趾高气扬地到处去炫耀,以为自己是战斗英雄。呵,我想我不应该这样说,但是我认为战争宠坏了一些家伙,他们再也无法适应后来的生活。但是这不足以作为借口。对吧?我不能因为战争就永远原谅他。”
“是不能。”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靠不住。那是非同一般的感觉。我知道,却一直让他欺骗我。有的人就是这样。你可怜他们仅仅因为他们是骗子。我有些关系,帮他在那边拿到工作保险。当然他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坏蛋。有些人就是这么坏。”
“你说得对。”
舒尔茨太太那天不在店里。通常是她坐在柜台旁边,收鞋子,把鞋子拿给丈夫看,再把他所说的话转达给顾客,弄清楚问题,顾客来取修好的鞋时负责收款。麦考利先生记得她夏天做了某种手术。
“你太太今天没来?她身体好了吗?”
“她今天想休息一下。我女儿来帮忙。”
赫尔曼·舒尔茨朝柜台右边点点头,修完的鞋摆在那边的架子上。麦考利转头看见了伊迪丝,他进来时没注意到。她是个孩子气十足的瘦女孩,头发黑而直,背对着他在重新摆放鞋子。那正是她和萨比莎要好时悄悄出入他房子时的样子。你从来无法看清她的脸。
“你现在打算给爸爸帮忙了?”麦考利先生说,“你毕业了吗?”
“今天星期六。”伊迪丝说,半转过身子,淡淡地笑着。
“哦,是啊。能给爸爸帮忙是好事。你要照顾父母了。他们很辛苦,都是好人。”他带着淡淡的歉意,好像知道自己在说教,“尊敬你的父母,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在—”
伊迪丝说了句什么他没听见。她说:“修鞋店。”
“我耽搁你的时间了,我打扰你了,” 麦考利先生说,“你有活要干。”
老人离开后,伊迪丝的爸爸说:“你没必要这样刻薄。”
晚饭时,他把麦考利先生的事告诉了伊迪丝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