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庸之妻(第6/8页)

“嗯,就还了昨天的那部分。”

“到今天为止,一共有多少?说个大概吧,您尽量少算点儿。”

“两万元。”

“就这些吗?”

“我少算了很多。”

“我来还您。大叔,从明天开始,就让我在这儿干活吧,行吗?求您了,让我干活还债吧。”

“哎?夫人,好一个‘阿轻’[10]啊!”

我们一齐笑出声来。

当晚十点多钟,我告辞了中野的店铺,背着儿子,回到了小金井的家中。不出所料,丈夫还是没回家,可我却觉得无所谓,明天去那家店,或许又能见到丈夫。我以前为什么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到昨天为止,我吃的这许多苦,都是因为脑子笨,没想到有这么个好主意。我从前在浅草父亲的小摊儿上帮忙的时候,接客绝不笨拙,今后在中野的店里也一定能干得很出色,光是今天晚上,我就挣得了将近五百元的小费呢。

据店老板说,丈夫昨晚去了某个熟人家住了一宿,今天一早,就对那个漂亮夫人经营的京桥的酒吧发起了攻势。从一早儿就喝起了威士忌,还说是什么圣诞节礼物,给了店里干活的五个女孩子很多钱。到了中午,叫了一辆出租车不知去了哪里,不久拿来了圣诞节三角帽、面具、彩色蛋糕和火鸡什么的,又让人打电话招集来很多熟人,开起了宴会。因为平时他总说身无分文,酒吧的老板娘便起了疑心,追问了一下,于是丈夫毫不介意地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个老板娘以前就和大谷关系很好,说是要是这事闹到警察局就不好办了,好心劝说这钱一定得还,就让丈夫领路,来到中野的店里,替丈夫还了钱。中野的店老板对我说:

“我猜大致也会这样,不过,我说夫人,多亏你想出这么个主意,你是托了大谷先生的朋友吗?”

那口气仿佛是说,我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便抢先一步在店里等着的。于是我笑着答道:

“哎,那是啊。”

自第二天开始,我的生活焕然一新,心中充满快乐。我去理发店修整了头发,还买了一些化妆品,重新改作了和服,又从老板娘那里得到两双新布袜。仿佛此前心中的苦闷都被拭去得一干二净。

早晨起来和儿子两人吃了早饭,做好便当,背着儿子,就去中野上班。除夕和新年是店里最繁忙的季节,“椿屋的阿幸”,是我在店里的名字,这个阿幸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丈夫每两天就来店里喝一次酒,总让我付钱,随即倏忽不见了踪影,夜深时分,又来店里张望着悄悄对我说:

“回家吧。”

我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就欢欢喜喜地结伴回家,这已成了常有的事。

“为什么我们不一开始就这样呢?我好幸福呢。”

“女人没有什么幸福不幸福的。”

“是吗?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是这样。那男人怎样呢?”

“男人只有不幸,时刻在与恐怖做斗争。”

“我不明白。可我希望就这么活下去,椿屋的大叔、阿姨都是好人。”

“傻瓜,那些都是乡下人。别看他们,很贪心呢,让我喝酒,最后就是想赚我的钱。”

“人家也是做生意嘛,理所当然啦。不过,也不止这个吧?你勾搭过那个老板娘吧?”

“都是过去的事了,怎么?老板发觉了?”

“他好像都知道呢,还曾叹着气说,你又会搞女人,又会欠人钱呢。”

“我呀,看起来装模作样的,其实特别想死。从我出生时候起,就净想着死,为了大家,还是死了好,这一定没有错。可又总死不了,有一个奇怪又可怕的神灵似的东西硬是阻止我去死。”

“因为你有工作要做。”

“工作算不得什么,也没有什么杰作和拙作之分。人说好就会好,人说不好,就怎么都不好。就好像呼出的气和吸进的气一样。可怕的是,这世上确有神灵存在。真的是有神灵存在吧?”

“哦?”

“有吧?”

“我可不知道。”

“是嘛。”

我在椿屋干了十天二十天后,发现来喝酒的客人无一例外全都是罪犯。丈夫还算是好的呢。并且不光是店里的客人,感觉就连走路的人,背后也一定隐藏着见不得人的罪孽。有一位穿戴很华贵、年纪五十上下的夫人,来店的厨房门口售酒。她说得很清楚,一升三百元,这和现在的市价比起来要便宜,于是,老板娘当即就买下了,谁知是掺了水的假酒。如此这般高雅的夫人,居然也动这样的坏脑筋,看来在这样的世道生存下去,一点儿不昧良心是不可能的。就好比玩扑克牌,聚集所有负数而变成了正数,这种情况难道就不会发生在这个社会的道德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