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的女人(第9/20页)

“是吗?我这就明白了。前些日子,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心想是不是这孩子一谈恋爱连眼神都变了?”

“跟谈恋爱也有关系,自己一旦知道什么是女人的幸福,就祝愿母亲也得到幸福。房子这孩子很诚实。她说她经常们心自问这样祝愿妈妈幸福是不是自己动机不纯,就是说,她怀疑在为我祝福的时候会变成为自己祝福。要这么一怀疑,就没个完。还有,她说这样祝愿母亲能不能与对方的心灵感应相通?认为希望与对方相通是自我意识,如果不能与对方相通更是自我意识,借助母亲让自己心情舒畅。房子说,她的祝福会给妈妈带来什么好处呢?能不能给妈妈他们的幸福带来些实际上的效果呢?她说了‘实际的效果’。房子还说,这样子思前想后,一反省自己动机不纯,简直没完没了,就要对我叩拜。三更半夜,对着我们家的方向,双手合掌端端正正地坐着……嘴里说:‘妈妈,我向您叩拜。’但立即觉得这不合适,改口说:‘妈妈,我向您虔诚恭敬地叩拜’”

听了时子这一番话,我也理解时子不从山门径往海棠树下,而是先坐在茶棚的折叠凳上眺望海棠的心情。

“于是我说,‘房子,你一辈子都不应该忘记那海棠树。’听了我的话,她说,‘妈妈,你叫我不应该忘记,你自己还没看过呢。你去看看吧。’千万不要把它想象成夜市上卖的盆栽海棠。你去看了才相信我说得没错。”

“我们结婚之前来看这海棠花那该多好。”我一边说一边突然想起“爱子,给客人……”对子背对浴室窗外竹叶的那个部分。

时子边看海棠边听。我一回头,看见妻子的发际。

时子的发际又密又长。从正面看,她的脖子不算长,但是从旁边转到背后,发际映衬下的脖子显得有点修长。本来就丰厚的头发在脑后更加丰厚,轮廓鲜明的发际就像把毛发拔得整整齐齐一样平顺流畅。我发现时子发际的美丽是在她第一次把脸伏贴在我的膝盖上的时候,但本人似乎对自己发际的清丽漂亮不大在意。不仅如此,这一带对我的嘴唇十分敏感,酥麻吃惊。我也感到吃惊。就是说,前夫还没有清晰地意识到发际这一块地方吗?也许这是留给我的空白。房子的发际也跟她妈妈一样漂亮。

现在的姑娘都不把脑后的头发梳盘上去。我在房子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发现她的发际像时子。和我们家走得熟悉以后,有一次她和母亲一起入浴之前,把女学生式样的辫子拢上去用卡子卡住,免得被水濡湿。我刚好进去取忘在镜台上的手表,从镜子里瞧见她初具少女气质的动作,发现她的发际也是又长又密。

时子的又密又长的发际与先前令我惊愕的那个部位自然密切相关,所以从海棠引发联想,注目时子的发际对于我来说在于情理之中,十分自然,但时子一心观赏海棠,莫如说似乎醉心于房子看过海棠这件事,没发觉我正回头看她。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妻子清醒过来,便试探着说:

“房子今年21吗?”

“嗯。”

“比你结婚的时候还大两岁呢。”

“是呀。”

“那时候你比现在的房子还小两岁,真有点难以相信。”

“我也这么觉得。”时子回答说,但她似乎并没有从年龄回忆自己的往事,还是沉浸在对房子的强烈感动的情绪里。

我没有她那样心潮澎湃,反而因为她过分强烈,令我变得冷眼旁观。

房子为我们夫妻的幸福祝愿祈祷,当然我很感激。不过,我还是从中看到房子自身的幸福,不无轻松地为她发自内心的微笑。另外,我羡慕房子的幸福甚至含带着轻微的嫉妒。这一点也许与时子不尽相同。

海棠的花色并没有引起我故意作难的心理。房子之所以感受到女人的幸福,恐怕是与恋人在一起的缘故。女儿看到海棠花时那温馨亲热的惊诧仿佛也传递到我心上。

“到树下去看看。不是说‘女人站立似海棠’吗?你也适当站一站。”我从折叠凳上站起来。

“应该是‘女人站立似芍药’。”

“是吗?人老如纸袋,装东西站不起。”

“已经装了栎叶糯米点心,站得起来。”妻子终于露出笑容地站起来。

站起来一看,仿佛听见一种遥远的空气振动的声音,好像是飞往海棠树的蜜蜂的嗡嗡声。再侧耳仔细倾听,从温润沉郁的声音里腾升起一种力量传进耳朵。

一定有许许多多的蜜蜂,一棵树开的花就能吸引这么多的蜜蜂。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一种奇异的景观:不是花开树上,而是花与花之间没有空隙的重重叠叠的花团锦簇。

颜色浓于樱花而淡于桃花,如梅紫也如紫红,因为含带淡紫,显得温煦柔和。在阳光映照下,隐约显现出不同层次的浓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