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捕猎村(第23/24页)

“你看见你女儿了吗?”

毕司沃斯先生笑起来。

“两个女孩子,”图尔斯太太说,“我们家就是这样不幸。想象一下你们父亲死的时候我的担忧。有十四个女儿等着出嫁。当你把你的女孩子嫁出去的时候你不知道会带给她们什么样的生活。她们不得不依靠命运生活。婆婆们,大小姑子们。懒惰的丈夫们。打老婆的丈夫。”

毕司沃斯先生看看莎玛。她全神贯注地按摩着图尔斯太太的头。莎玛细长的手指每按压一次,图尔斯太太就闭上眼睛,中断正在说的话,呻吟一声:“啊。”

“这就是一个母亲不得不忍受的,”图尔斯太太说,“我不在乎。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已经知道不能指望任何人什么了。我给你五百元。你以为我想让你每次看见我就打躬作揖,跪倒在我的脚下吗?不。我准备的是你向我吐唾沫。我准备的是这个。当你又想要五百元了你就又回来找我。你以为我会说‘上次我给了你五百元,你朝我吐唾沫,因此我这次不会给你五百元了’吗?你想让我说这个吗?不。我等待的是那些朝我吐唾沫的人又回来找我。我有一副软心肠。当你有一副软心肠的时候,你就是心肠软。你的父亲曾经这样对我说,‘我的新娘。’一直到他临死前他都这样称呼我,‘我的新娘’。他曾经这样说:‘你是我见过的人里心肠最软的人。你要当心你的软心肠。人们会利用你的软心肠蹂躏你的心。’我也曾经说:‘如果你有一副软心肠,你就是心肠软。’”

她捂住眼睛,一任泪水流下面颊,湿漉漉的灰白色头发散落在枕头上。这个女人有着灰白的头发,而他对她却毫无怜悯之心。

随后他注意到,他在黑暗中没有看见莎玛也是泪流满面。她一定是一直在那里默默饮泣。

“我不在乎。”图尔斯太太说。她擤擤鼻子,然后要求涂头发香水。莎玛在手掌上倒上头发香水,用香水湿透了图尔斯太太的脸,然后把她的手掌压在图尔斯太太的鼻子上。图尔斯太太的脸闪闪发亮,她眯缝了眼睛,防止头发香水流进眼睛里,并用嘴大口呼气。莎玛把手挪开,图尔斯太太说:“但是我不知道赛斯会说什么。”

似乎在这样一个暗示下,赛斯走进房间。他没有理睬毕司沃斯先生和莎玛,径直问图尔斯太太感觉怎么样,他用这些话来表示对图尔斯太太的关心和对打搅她的人的不耐烦。他在床的另一边坐下来。床咯吱响着,他叹了一口气。他换了一下脚,半筒靴在地板上咚咚作响,以示他的懊恼。

“我们在谈话。”图尔斯太太轻轻地说。

莎玛发出一丝抽泣。

赛斯咂着嘴唇。他听上去极为恼怒,似乎他也病了,得了感冒或者头痛。他的声音喑哑不清。

“你千万不能介意。”图尔斯太太说。

赛斯抓着大腿,看着地板。

毕司沃斯先生确信了他从图尔斯太太的话和莎玛的眼泪中做出的猜测:这一幕是预谋好的,不但有过讨论,还做了决定。预先安排这一切的莎玛通过哭泣来减轻他的耻辱,把一部分耻辱转移到她自己身上。她的眼泪在另一方面也属情理之中:那是为了她艰难的处境和命运带给她这样的丈夫所流下的眼泪。

“那么店铺怎么办?”赛斯用英语问。他仍然很恼怒,虽然说话是一派公事公办的语气,声音却很疲惫。

毕司沃斯先生脑子一片空白。“那个地方不适合开店。”他说。

“在今天不是一个好地点,在明天也许就是个好地点,”赛斯说,“假如最后我花点钱让公共建设工程修一条从那里经过的主干线呢?嗯?”

莎玛的抽泣声中掺杂着往图尔斯太太头发上涂头发香水的咯吱声。

“你有债务吗?”

“嗯,很多人欠我的钱,但是他们不肯还。”

“在发生芒格如那件事情之后,当然不会有人还钱。我肯定你是特立尼达唯一一个不知道斯巴安和穆罕默德的人。”

莎玛大声抽泣起来。

突然间,赛斯失去了对毕司沃斯先生说话的兴趣。他说:“是!”然后盯着他的半筒靴。

“你千万不能介意,”图尔斯太太说,“我知道你没有一副软心肠,但是你千万不能介意。”

赛斯叹气道:“那么我们怎么处理店铺?”

毕司沃斯先生耸耸肩膀。

“加入保险,然后烧了它?”赛斯说,把这些意思连成一个词:保险再烧掉。

毕司沃斯先生觉得这样的谈话好像属于高深的经济领域。

赛斯把他粗壮的胳膊高高地交叉在胸前。“这是你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保险再烧掉,”毕司沃斯先生说,“那样我能拿到多少钱?”

“总之比你不保险烧掉拿到得多。这个店铺是妈妈所有的。货物是你的。冲这些货物你可以拿到大约七十五元,将近一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