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惊人场面”(第18/22页)

吃过早饭之后,所有的男人,包括阿南德,到多克塞特港口扩建的地方去洗澡。挖掘工作还没有完成,但是海堤已经建好,在清早的时候,一部分海区可以让人安全地洗一个干净的澡,虽然每走一步泥浆就会被踢腾起来,把海水搅浑。开垦的土地和海堤一般齐,实际上还不是真正的土地,只是结着硬壳的泥,上面有尖锐的裂缝,形成珊瑚扇一样的图案。

太阳躲在云层里,给高高的静止的云层染上了红色。视野里,远处的船只模模糊糊,海面就像是一块深色的玻璃。阿南德被留在海边,离海堤很近,其他三个人继续朝前走,他们的欢笑声、溅水声在静谧中传得很远。太阳突然出来了,水面一片辉煌,所有的声音都减弱了。

毕司沃斯先生意识到自己难看的体形,便扮起小丑,在不停地引来哄笑声的同时,他开始撩拨阿南德。

“没到水里去,孩子!”他叫喊道,“没到水里去,让我们看看你能在水下坚持多长时间。”

“不!”阿南德回喊道。

对父亲权威的断然否决也成为这一出滑稽戏的一部分。

“你听见这孩子的话了吗?”毕司沃斯先生对奥华德和沙克哈说。他说出一首总是能逗笑他们的下流的印地语讽刺短诗,现在他们只要想到他就会想到这首诗。

“你知道我现在想要做什么吗?”他过了一会儿说,“看见那条划艇了吗,在海堤那儿的?让我们解开它。明天它就在委内瑞拉了。”

“让我们也把你扔进去。”沙克哈说。

他们追逐着毕司沃斯先生,抓住他,把他举出水面。毕司沃斯先生笑着,扭动着,小腿像吊床一样摇摆着。

“一,”他们数着数,来回摇晃着他,“二——”

他突然觉得受了侮辱似的,生气了。

“三!”

光滑的水面好像什么又硬又热的东西一样,击打在他的腹部、胸部和额头上。他浮出水面,背对着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捋了捋头发,实际上是擦去眼睛里的泪水。但是,这一停顿长得足以告诉奥华德和沙克哈他生气了。他们觉得很尴尬;他也意识到自己的生气没有来由。这时候沙克哈说:“阿南德在哪里?”

毕司沃斯先生仍然背对着他们。“那孩子没事。在水下憋气呢。他爷爷可是潜水冠军。”

奥华德笑起来。

“在水下憋气,见鬼!”沙克哈说,开始朝海堤游过去。

没有阿南德的影子。在海堤的暗影里,划艇几乎纹丝不动。

毕司沃斯先生和奥华德一言不发地看着沙克哈。他潜到水下去。毕司沃斯先生掏起一捧海水浇到头上,一部分水从他的脸上淌下来,一部分溅落到海里。

沙克哈在海堤附近浮出来,抖掉头上的水,又扎进水里。

毕司沃斯先生朝海堤涉水走过去。奥华德开始游泳。毕司沃斯先生也开始游泳。

在划艇的附近,沙克哈又一次浮出水面。他神色紧张。他的左臂下夹着阿南德,右臂使劲划着水。

奥华德和毕司沃斯先生朝他游过去。他叫喊着让他们不要过来。几乎一瞬间,他停止了拉拽,站起来,水只齐腰深。在他身后,那条划艇几乎一动不动。

他们把阿南德抬到海堤上,滚动着他。随后,沙克哈在阿南德细瘦的后背按压了一会儿。毕司沃斯先生站在一边,只注意到一枚巨大的安全别针——毫无疑问是莎玛的——别在阿南德的蓝条纹衬衫上,衬衫放在他的衣服堆上。

阿南德急促地嘟囔着。他脸上带着愤怒,说:“我正朝划艇走过去呢。”

“我告诉你让你待在原地别动。”毕司沃斯先生说,也生气了。

“我突然踏空了。”

“挖泥造成的。”沙克哈说。他仍然神情紧张。

“我突然踏空了。”阿南德说道,仰面躺着,用弯曲的胳膊掩着脸。他听上去就像是受了侮辱。

奥华德说:“不管怎么说,你有了水下憋气的纪录了。”

“闭嘴!”阿南德尖叫着。他哭起来,腿蹬着干硬开裂的地面,然后翻身趴下。

毕司沃斯先生拿起别着安全别针的衬衣,递给阿南德。

阿南德一把夺过衬衣,说:“别管我。”

“我们就应该不管你,”毕司沃斯先生说,“就让你在那里憋气。”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后悔了。

“没错!”阿南德尖声说,“你们应该别管我。”他站起身,朝他的衣服堆走过去,气愤地穿衣服,把衣服硬套在他那湿漉漉的粘着沙子的皮肤上。“我再也不和你们任何一个人出来了。”他的眼睛又红又小,眼睑红肿着。

他快步离开他们,阳光打在他小小的身体上映出长长的影子,越过野草丛生的平坦的泥地。他的毛巾没有用,仍然卷成一大卷,夹在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