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惊人场面”(第20/22页)

现在距离奥华德离开特立尼达只有几天了,距离全家人到西班牙港来和他道别的日子就更屈指可数,因此毕司沃斯先生和阿南德都尽可能地和他一起吃饭。他们在餐厅里极为正式地吃着。那天傍晚,就在毕司沃斯先生刚要在桌子前坐下的时候,阿南德把他身后的椅子拉走了,毕司沃斯先生扑通一声摔在地板上。

“咻嘭!咙嘭!轰!”奥华德哈哈大笑。

赛薇说:“咳,某些人满意了。”

毕司沃斯先生吃饭时一言不发。饭后他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他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叫人给他拿火柴、香烟,或者拿书。

他的习惯是早晨六点时起床在屋子里走个遍,翻动报纸,叫每个人起床。然后他自己又回到床上睡觉:他天生就享受这样断断续续的睡觉。第二天早晨他没有叫人起床,一直等到孩子们准备上学时才露面。

但是阿南德上学前,莎玛给他六分钱纸币。

“你爸爸给的。让你在乳品店买牛奶喝。”

下午三点钟放学后,阿南德沿着维多利亚路走着,经过轮子和皮带齐响的政府印刷所,穿过特拉格瑞特街,来到对面拉贝罗斯公墓那象牙色墙壁下的阴凉里,然后拐到菲利普街上,街上有一家香烟厂,香烟的甜味传遍了整个街区。白色和浅绿色的乳品店看上去昂贵而令人却步。阿南德踮着脚尖走到设着栅栏的柜台前,对那个女人说:“请给我一小杯牛奶。”他付了钱,拿了售货凭证,坐在散发着牛奶气味的吧台前一个浅绿色的高凳子上。带着白帽子的吧台招待员过于漫不经心地撕着牛奶瓶上的银盖子,两次都失败了,最后用大拇指把盖子挤出来。阿南德并不喜欢那冰冷的牛奶和嗓子里留下的甜腻腻的味道。牛奶似乎还有一股香烟味,让他联想到公墓。

等他回到家,莎玛给他一个褐色的小纸包。里面是梅干。这是给他的,他想什么时候吃都行。

他和赛薇都被告知要对牛奶和梅干的事情保密,以免奥华德听说后笑话他们自以为是。

阿南德几乎立刻就展示了牛奶和梅干在他身上的功效。毕司沃斯先生到学校去拜访了校长和那位老师,对于老师的词汇他已经了如指掌了。他们都认为如果阿南德努力的话,他会获得奖学金,毕司沃斯先生就安排阿南德在放学和喝完牛奶后上私人补习课。为了对应这种待遇,毕司沃斯先生还安排阿南德在学校商店里没有限制地赊账,这使得莎玛的账目更是一团糟。

赛薇十分忌妒。

“我真高兴,”她说,“上帝没有给我一个好脑子。”

奥华德启程的前一周,房子里挤满了图尔斯家的姐妹们、丈夫们、孩子们和那些仍然忠心耿耿的图尔斯太太的随从们。女人们穿着最鲜亮的衣服,戴着最好的首饰,虽然这里距离她们的村子不过二十英里,她们看上去还是像外地人。她们肆无忌惮地瞪视着,用印地语交谈,异乎寻常的高声,异乎寻常的粗鄙,因为在这座城市里,印地语是一种秘密的语言,同时,她们带着过节的心情。院子后面搭起了一个帐篷,阿南德和奥华德有时候在那里玩板球。灶眼直接就在沥青路面上挖出来,灶眼上放着特别从哈奴曼大宅带来的大黑锅,她们就在那些锅里做饭。访客自带了乐器。她们唱歌弹琴直到深夜,邻居们也着了迷,因此没有表示反对,而从瓦楞铁栅栏的洞眼中窥视着。

几乎没有访客知道毕司沃斯先生在这座房子里的地位。并且,他的地位立刻就变得很模糊。他发现自己被挤在一间屋子里,时常找不到莎玛和孩子们。“八元,”他悄悄对莎玛说,“这是我每个月付的租金。我有我的权利。”

玫瑰花丛和生长着睡莲的池塘遭了殃。

“安装绊网,”他告诉莎玛,“然后让他们得意。‘啊,这里是什么东西?’”他模仿着一个说印地语的老太太,“然后,哎呀!绊着了!晕头了!摔倒了。所有的漂亮衣服都脏兮兮的。脸上湿乎乎地沾着泥。让这种事情多发生几次。然后他们就知道那些花可不是生来就是这样子的。”

两天之后,他绝望地放弃了他的花。傍晚他出去散步很长时间,尽可能地待到很晚才回来。他还去拜访了几家警察局,试图找些故事。有一天,他在外面待到街上野狗开始游荡的时候才回家,那些没用的东西结群搜索食物,听见人的脚步声立刻逃窜,留下打翻的垃圾桶和翻寻过的垃圾。他回去时房子里仍然人来人往,但是鼎沸的人声减弱了许多。他在自己的床上发现四个孩子,但他们不是他的孩子。从那以后,天刚擦黑他就占据着房间,上着门闩,无论外面的人怎样敲门、叫喊、刮擦门和哭闹他也不开门。